念人：《地怨》第五十二章
在王学瑞的心灵中，千年春节，既没有往日那种朗朗的笑声，也没有往日那种快乐的歌声，只有沉闷、烦恼与寂寞……潘沿美拒绝借款后，使王学瑞无法把母亲送入医院治疗，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她老人家的病情一天天在恶化。春节期间，王学瑞心情加重，他与家人一起，不外出门，只是日夜守护着重病在床上的母亲，轮流着为她老人家洗身、洗脸、喂饭、拾屎、拾尿，尽孝子之心。2000年3月6日下午6时50分，也就是春节刚过去不久，刚过九十岁的母亲，这天傍晚，当王学瑞给她喂饭时，在吃饭中途突然停顿下来，用很吃力的口气对王学瑞说：“孩子，妈相信你是一位好孩子，不贪不挪什么都不要怕，上帝保佑你。”刚说到此，好像气上不来似的，她稍停而停，然后，她接着说：“孩子，妈妈躺在床上，连累你多…年…”刚说到这里，王学瑞看到母亲说话很困难，他就打断了母亲的话，安慰地说：“妈妈，请您不要这样说，您这样说更使我难过与内疚。不是妈妈连累儿子，而是儿子连累了您老人家，使您连入院的机会都没有呢！”母亲用那双没力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王学瑞的脸额说：“妈妈能活到九十岁，这就很满足了。是妈连累了你。”王学瑞望着母亲消瘦的脸孔，心中感到很内疚地说：“妈妈，您不能这样说，造成这样的情景，怨儿子无能没本事。”说到这里，母亲的眼睛里渐渐充满眼泪，她含着眼泪安慰王学瑞说：“妈知道你心里很痛苦与委屈，家中，要照顾我，外面又受到别人陷害打击，几年没有领工资，生活对你压力很大。”王学瑞看到母亲泪水满眶，于是，他一边用手为母亲抹去眼泪，一边强装笑容地说：“只要妈妈没事，多活几年，什么事情我都能顶得住。”母亲轻轻地拉着王学瑞的手说：“你不要过分伤心、烦恼，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相信党……”说到这里，她再没力气说下去了。王学瑞看到这一情景，心急得一下子抱着母亲痛苦的大喊：“妈妈……妈妈……”在厨房煮饭的夫人周兰，她听到王学瑞的叫喊声，于是，她就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迅速地朝母亲的房间跑去。当她跨入房间，看到母亲有气无力地躺在王学瑞的怀中，眼睛呆呆地瞪着时，马上知道母亲生命处于生死一旦，生离死别之际，她伏在母亲身上伤心哭了……十分钟过去了，她看到母亲的眼神依然呆呆地瞪着不动，只有脉搏在微弱地跳动，她看到母亲活着的希望渺茫了，一边哭泣一边走到卫生间，端来一盆清水，为母亲擦身洗脚，然后，她为母亲穿上新衣服……正在阳台上给鲜花浇水的女儿梅梅，这时，她听到妈妈的哭声，也急忙停止浇水，朝奶奶的房间走去。此刻，奶奶嘴巴张开，痛苦在喘气，当梅梅看到奶奶这一痛苦处境，也哭了。她见妈妈为奶奶擦身洗脚，于是，她也拿来一把梳子，一边抽泣一边为奶奶梳头发。然后，她急急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把自己那块心爱的玉佛放到奶奶的床头上，希望玉佛公公保佑奶奶平安无事，早日康复。刚穿好衣服，梳好头发，躺在王学瑞怀中的母亲，这时，她老人家微微地睁开那无神的眼睛静静地望着王学瑞，她一边泪水悄悄地从眼角流滴出来，一边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孩子，我要……走了！”王学瑞听到这里，心里悲痛地说：“妈妈，你不会走……”稍停片刻，母亲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王学瑞说：“我死……后，你……不要……悲伤，要坚强……”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在七时四十九分，她闭上眼睛，永远走了。母亲闭上眼睛后，刹那间，王学瑞手中的饭碗一下子掉落到地上，那吃不完的饭散落一地。他望着母亲那被病魔折磨得干枯如柴的身体，心里一酸，双手抱着母亲大声痛哭起来：“妈妈，是我害了您。您九十岁生日仅差十天，您都不等待，就急急地丢下我们离去……妈妈……”已哭得满脸泪水的梅梅，此刻，她见到一生爱戴自己的奶奶死去了，她伤心地抓住父亲王学瑞的肩膀说：“你为什么……为什么？是您逼死我奶奶，爸爸，您坏……”说着，她又继续大哭。女儿的埋怨，犹如千百支针在王学瑞心上猛刺，他慢慢地将妈妈的遗体放到地上，然后，他伏在母亲的额头上悲痛欲绝地喊：“妈妈，是儿子连累了您，使您连医院门口都跨不进，就在家中死去。”哭泣不成声的周兰，她拿来洁白干净的白布，慢慢地盖在母亲的身体上。她回想起自己，自从嫁入王家之门后，二十多年来，婆媳互相关心，互相敬重，互相照顾，从没红过脸，这样识事顾大局的婆婆，患病后连医院的门都没有进去，就死在家中。啊！良心上的责备，怎不使她伤心痛哭呢！近一个小时过去了，委屈、伤心、郁闷袭击着王学瑞的心。面对着母亲的遗体，他已哭干了眼泪，只是长时间目瞪神呆、失魂落魄，在他的心底深处暗暗发出呼喊：天啊！潘沿美为什么这样残忍与狠毒？连一个九十岁高龄的老人都不放过，潘沿美究竟是人还是禽兽？难道这就是他，作为厅长所干的好事吗？回想起从挨整、房屋被烧、遭毒打到母亲死去，一件件、一桩桩残酷的事件打击，已经把王学瑞逼到了边缘，走到悬崖绝壁之路，在心灵中留下一道难以弥补的创伤……三月八日下午二时三十分，母亲的遗体在广州仪殡馆进行火化。这天，尽管母亲是一位普通妇女，可是，由于儿子反腐败的牵连，使她也得不到公正的对待，她的遭遇引起了许多人的同情与支持。老红军、老干部以及一批知识分子分别送了花圈。省民政厅许副厅长、老干部、老作家吴夫、省乡村厅处长黄平、厅办公室主任覃孚以及莫晓兵等一批亲人好友参加了向他的母亲遗体告别仪式。母亲的死，震动了老红军，震动了抗日战争时期的老干部，牵动了那么多作家的心，这不是因为母亲资格老、级别高，而是因为王学瑞反腐败得人心。享受副省级待遇的老红军、享受厅局级待遇的老干部，他们一起向一位素不相识的老人送花圈，并亲自参加遗体告别仪式，这是给一位深受打击迫害者王学瑞道义上的无声支持与声援，对徇私枉法，迫害忠良的潘沿美一伙无声的谴责。哀乐声起，遗体告别仪式开始了。人们向这位慈祥的母亲三鞠躬，含着眼泪向遗体告别，远送这位敬爱的母亲……看着母亲闭着委屈的眼睛地躺在殡棺中，想起母亲在这凄风苦雨中死去，王学瑞夫妇涕泪交加，愁肠寸断，他们伏在殡棺上哭得死去活来……许副厅长走上前去握住王学瑞的双手安慰地说：“请王学瑞同志节哀，要相信上级组织，你的问题，一定会得到平反纠正。”老干部、老作家吴夫也紧握着王学瑞的双手安慰说：“死不能复生，老人已去了，请节哀为是，保重自己的身体。你的问题，相信组织上会做出一个公正的答复。”莫晓兵看着王学瑞夫妇、女儿王梅梅泣不成声，痛不欲生的情景，不禁也流下眼泪。他握住王学瑞的手说：“请不要过份悲伤，你的遭遇，我们是十分同情与支持的。望你化悲痛为力量，与那帮揽权纳贿，贪官污吏腐败分子斗争到底，还你一个公道。”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母亲的遗体抬上了灵车。王学瑞眼呆呆地看着灵车渐渐离去，想起从此后再也见不到母亲那慈祥熟悉的面孔，再也听不到母亲那亲切的教诲，心里犹如万箭穿心，泪水又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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