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论
2016年1月2日
沙特阿拉伯政府在2015年12月29日宣布,将开始一系列的财政改革,主要以削减汽油津贴等福利支出,以及增加以消费税为主的收入,试图平衡日益严重的预算赤字。沙特去年对国内的汽油津贴达1070亿美元,比其980亿美元的财政赤字还高。预料其他依靠石油收入的海湾国家如阿联酋、阿曼、科威特、巴林等也将亦步亦趋。
国际原油价格从2011年的每桶近130美元高峰,猛跌到如今的40美元以下,已经对中东的石油生产国造成巨大的财政压力。沙特的财政改革,除了将影响中东的政局,恐怕也反映了众多沉潜多时的国际大趋势,正逐渐趋向明朗化。
西方政治学有“资源诅咒”一说,认为拥有丰富天然资源(尤其是石油)的国家,其政治体制越容易变得极权腐败,也越不容易发生政治或社会改革。这是因为政府可以利用资源的收益,通过慷慨的社会福利方式收买国民,作为换取他们放弃政治权利的代价。沙特“从摇篮到坟墓”的福利制度,配合其政教合一的高压体制,正是这一政治学理论的典型范例。所以,沙特取消国民的石油、食水、电力和日用品津贴,同时开征消费税填补财政空缺的做法,无疑有深远的地缘政治意义。
尽管随着能源科技和国际经济格局的变化,中东石油生产国的全球影响力已大不如前,该地区的战略性毕竟还是非常重要的。沙特及众海湾国家被迫放弃用福利收买人心的做法,会对各国的内部政治,乃至整个海湾地区的形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或是接下来几年值得留意的发展。因为“资源诅咒”理论也指出,靠天然资源挥霍的政权由于无需向人民征税,所以也可以置民意于不顾。如今沙特等国取消福利又开征消费税,势必开启新的朝野互动关系,或将为该区域带来新的重大政治变数。
中东福利国度的式微,反映的也是全球暖化迹象越来越显著,各国开始积极探讨其他替代能源的未来大趋势。2015年12月在巴黎召开的全球气候大会,同意采纳有法律约束力的《巴黎协定》。虽然各界对其实际效用还存在不少疑虑,却代表了世界舆论的重大转向。更干净且可持续的再生能源,如太阳能、风力发电及核能等,势必会获得更多的国际资金的投入。同时,石油、煤炭等高污染能源的使用,将日益变得更加政治不正确。2015年末美国、欧洲乃至北极等地所发生的因极端反常天候导致的灾害,将加深世人的这一印象。
此外,由美国启动的页岩油革命,以及世界经济的放缓,预料将对海湾诸国的石油财政,构成相当长时期的压力。由沙特带头的增产削价行动,原本欲用来打击页岩油的竞争。但页岩油开采科技的进步,使得这一削价策略非但失效,还带动了全球石油价格因增产而持续下滑。中国经济转型所出现的增长放缓,加剧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拉加德所形容的“新平庸增长”现象。只要全球经济总需求保持疲弱,海湾诸国将难以指望靠石油收入来改善其预算困境。
从短期效应观察,海湾国家的财政困境也不乏区域安全上的意义。沙特一直是该地区平衡伊朗的主要力量。两国在也门所进行的代理人战争,正陷入胶着的态势。伊斯兰国组织的威胁虽然得到遏制,却远没有达到根治的状况。叙利亚激烈的内战,背后更不无沙特的影子。简言之,沙特在大中东地区错综复杂的局势里,发挥着相当核心的作用。一旦其国内政治因预算改革而出现动荡,将直接冲击其外交政策,进而牵动整个区域的走向。这也是关注沙特动向时所不能忽略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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