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知乎网友魏则西因滑膜肉瘤在武警二院接受免疫治疗，花费几十万最终仍不幸逝世的消息，受到热议。
我也关注了热议的文章，集中在以下几方面：
第一，免疫治疗是否靠谱。这个问题大家讨论得比较充分了，我就不多说了，以后有机会再写文章好好讨论这种超常规治疗。
第二，百度是骗子。这个问题以前讨论过多次，这里我想补充一下：百度给了骗子一个平台，不过即使没有百度还会有骗子，只要还有骗子，依然能够骗到那些走投无路的患者。只要还有骗子，我们就应该武装自己，学会识破骗子的谎言。
第三方面是我今天想说的，也是大家说得不太多的，就是部队医院。作为一名军医，看到部队医院一步步走到今天，真的非常痛心。
魏则西不止一个
简单说几个我亲身遇到的关于部队医院的案例：
案例一：
前段时间，一位朋友说她去医院治疗痤疮，检查得出一份报告，要我看一看。我不是皮肤科专业，其实很难说点什么，但毕竟是朋友，所以硬着头皮仔细看完。该报告检查结论如下：
皮肤生理检测：
水分：43（>45）
油脂：256（70-180）
（面部）真菌检查阴性，毛囊虫阴性。
（胸部）直接镜检：糠秕马拉色菌+
疑点有三：
第一我从没有听说过“皮肤生理检测”（当然可能因为隔行如隔山，只是我孤陋寡闻）；
第二检测水分和油脂这两个项目似乎不靠谱，因为影响水分的因素很多，是不是刚洗完脸、外面环境是否干燥、室内温度、个人紧张程度、以及不同部位水分含量肯定不同；同样油脂也是，可能认真的洗把脸油脂就会少很多。
第三这份报告数字后面连单位都没有，显得非常粗制滥造。
于是我问她这是哪家医院的报告，她说是广州武警医院，三甲医院，皮肤科是其特色。医生说她的皮肤水油失衡，糠秕马拉色菌阳性，开了内服和外敷的药，并说如果痤疮还是不好，可以考虑做他们医院皮肤科一个护理。
我听完告诉她，别再去这家医院了，最好去广州的南方医院或者中山一附院等皮肤科。
她还很奇怪地问我：这不是三甲医院吗？我们一家人都经常去，没什么问题啊。
案例二：
一位战友，因为孩子神经系统发育方面的一点问题，上网查到北京武警X院开展了干细胞治疗，效果好得不得了，于是来京就诊。
去了医院，“专家”告诉他，干细胞治疗对他孩子的疾病效果非常好，而且一定要及早治疗，如果耽误病情，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正值医院搞活动，干细胞每针只要1万5，买四送一。
我一听就知道肯定不靠谱，劝他不要去，但为了孩子，他还是决定做，花6万元买了4针干细胞。打完后没有任何效果。
案例三：
我的一个同学骨科博士毕业，分配到了东北某陆军XXX医院骨科后，发现全科就他一个军人，其他都是承包科室的地方老板聘的低学历医生。手术水平低不说，还会开展很多超常规项目，并开一些可有可无但价格很高的药。有时他看不过去提些建议，其他医生会劝告他“别影响大家赚钱”。
为什么是部队医院？
新闻学有一个非常基础的知识点——新闻的5W要素。我们套用这个知识来分析一下这一事件： 何人（Who）：所谓的“专家”；
何时（When）：患者身患重病求医无门走投无路之时；
何事（What）：免疫治疗、干细胞治疗等超常规治疗；
何因（Why）：钱。
我们要分析的是最后一个因素——何地（Where）：部队医院。
其实，靠超常规治疗骗钱的不止部队医院，很多莆田系民营医院也在这么做，但为什么部队医院最受关注？原因如下：
第一，部队医院经营困难。
曾几何时，部队医院都是当地的好医院，到了21世纪，几次裁军，部队医院都首当其冲。裁撤的方式有两种：
一种比较少见，整个医院全部转地方。比如广州的第一军医大学及其附属南方、珠江医院曾是很好的三甲医院，现在已不属于部队；
第二种最常见——平均打板子，每年每家医院每个科室都要裁减军人编制。所以会出现前面案例三中我同学遇到的尴尬局面，还有很多部队医院科室里只有科主任一个军人的情况。
没有军医，医生从哪里来？地方聘用。但在部队医院，聘用医生在职称、待遇方面都不如有编制的军医，所以无法吸引优秀人才。毛主席说过，决定战争胜负最关键的是人，一个医院也是这样，楼不在高，有人则灵。没有人才，部队医院怎能不走下坡路？
面临经营困境，部队医院想要赚钱，这就让莆田系有了可乘之机。
第二，部队医院有管理真空。
部队医院有自己的主管部门，卫计委监管有限，这就形成了一个管理真空，承包科室、违规开展超常规治疗等做法比较容易开展。
第三，部队医院有群众基础。
民营医院广告打得再好，人们的信任度依然不够。但部队医院很多都是三甲，在老一辈心中很受认可，容易得到患者的信任。
以上三个原因，让部队医院需要莆田系，也让莆田系需要部队医院，二者一拍即合。莆田系老板承包下部队医院的热门科室，马上改头换面开始推广赚钱的治疗。医院、医生、老板三赢，输的是患者。
患者如何防止被部队医院骗？
我们希望魏则西的悲剧能够成为改革的导火索，让部队医院能够改邪归正、起死回生，但这不是一夜之间的事，也不是说大家单纯地不百度、不去部队医院，就能不被骗。
还是那句话，骗子总是存在，就像细菌总是存在，我们要做的，是提高自己的抵抗力，让细菌和骗子没那么容易侵害到我们。
第一，相信大医院。
我们呼吁大家小病不要去大医院，但也呼吁大家大病一定要去大医院，而且要去多家。大医院的治疗方法最可靠也最全面，各大医院都说没办法，那小医院也没戏。现代医学不存在什么隐士高人、野游神医，没有好的平台，再高明的医生也没办法单打独斗。
第二，认准好的部队医院。
虽然部队医院名声已坏，但很多部队医院依然是当地医疗的扛把子，一味地拒绝并没有好处。
比较可靠的部队医院有：各种类型的总医院，包括军兵种、军区级别的；军医大学的附属医院、在当地有口皆碑的军队医院。
大家可能会问：魏则西去的武警二院不是总医院吗？其实武警二院的全称是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北京市总队第二医院，不是总医院，虽然是三甲，但不算靠得住。
第三，谨慎对待超常规治疗。
超常规治疗不是一个正式的说法，我个人认为，所有超出指南推荐的治疗，都叫超常规治疗。
超常规治疗往往不是骗人，而是前沿。有些已经取得了实验进展，有些正在进行临床试验，有些已在国外开展但尚未在中国上市。
或许未来有一天，某种超常规治疗会成为更好的常规治疗。但在当下，这些治疗要么不能用于临床，要么作为临床试验不能收费，要么费用极高但效果不明确，总之绝对无法替代和超越常规治疗的疗效。
我能够理解绝症患者及家属“一分希望百分努力”的心态，但在选择超常规治疗的时候，要把住以下原则：
春雨医生注：本文由北京某三甲部队医院医生，应作者要求隐去名字和个人信息。
配图2：武警二院门口照片。
狗仔卡
发表于 2016-6-17 0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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