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力》连载（38）——共产主义与民族主义在中国的合流

寒竹

　　是什么力量能让弱小的共产党军队，打败了数倍于自己的国民党军队？能让美国巨量的援助和最先进的美式装备，都不起作用？能让“自由中国”的美国化进程，在短短三年时间里，突然转向了苏俄？到底是什么力量，居然强大到如此程度？
　　
　　其实，这不是任何一种单独的运动所能形成的力量。在当时的中国，至少有三个历史运动在同时进行。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可以看做是三股潮流合成的一个结果。
　　
　　第一股潮流，是中国的王朝兴衰自循环运动。这股潮流，只按自身的规律进行，旧王朝的衰落，该落就落，新王朝的兴起，该兴就兴。它在这个时期的来龙去脉是：旧王朝在辛亥革命中覆灭，反抗豪强的农民起义随之兴起，起义领袖以解决土地问题作号召，顺乎天、应乎民，最终取得又一次“汤武革命”的胜利。这个自循环运动，只能用巨大的历史尺度，在中国自身的历史上来观察，与外界的影响关系不大。
　　
　　第二股潮流，是中国的民族主义运动。这股潮流，起源于鸦片战争，发轫于洋务运动，其主题就是中国的现代化转型。从来龙去脉上看，与其他后发国家一样，中国首先诞生了民族主义，历经了一系列失败和挫折之后，终于在一场民族战争之后，于1949年，建立起一个现代国家。在这个故事中，毛泽东就是一个民族英雄，新中国就是在民族战争中诞生的民族国家之一。
　　
　　第三股潮流，是中国的共产主义运动。这股潮流的背景是：苏联十月革命之后，中国兴起共产主义运动，在共产党这个先锋队的领导下，进行了长期的阶级斗争，最后终于推翻了“三座大山”，完成了社会革命，于1949年，建立起一个无产阶级的国家。在这场大戏剧里，毛泽东就是一个无产阶级革命领袖，新中国就是无产阶级武装夺取政权的结果。
　　
　　三龙闹海，三江并流。在1946—1949年期间，中国又一次发生的大转向，是这三股潮流合成作用的结果。而让美国的铁臂也无力扭转的那股强大的力量，也正是这三股潮流所形成的一个合力。
　　
　　美国一直没弄明白，在20世纪40年代的中国大地上，它到底遇到了什么，否则它不会实行如此失败的政策。它的政治军事干涉，全部无功而返，它那只粗壮的军援铁臂，像一根芦苇一样被斩断。它将国民党政府看成是中国的民族主义，是自由和进步的力量，正在与共产主义作斗争，也正在与王朝历史循环力量作斗争，所以它不能理解，这三股力量，怎么会凝聚成一个众志成城的合力，并且与它为敌！
　　
　　按说，美国人的理解并不错，因为，民族主义和共产主义这两种意识形态，的确具有内在的冲突。
　　
　　民族主义是“纵向”的，不会脱离本民族这个根基，总会以本民族的利益为至高无上，在很多问题上，民族主义是反世界主义的。
　　
　　而共产主义，则是“横向”的，是一种最具普世性的世界主义；共产主义的最终目标，是要消灭一切民族国家，建立一个没有阶级、没有国家的大同社会。对于共产主义者来说，共产主义的理想、全世界无产者的整体利益和无产阶级政党的利益，统统高于每一个民族的特殊利益。
　　
　　民族主义强调个别，共产主义强调一般；民族主义强调本国利益，共产主义强调国际主义；民族主义者所说的“我们”，指的是同文同种的所有人，共产主义者所说的“我们”，指的是全世界无产者。
　　
　　但在当时的中国，不仅这两个相互冲突的主义合到了一起，与王朝兴衰运动也并成了一体，共同凝聚成一股巨大的颠覆性力量，不仅推翻了国民党政府，而且把美国势力赶出了中国，成立了一个新的国家。
　　
　　20世纪40年代末共产主义与民族主义的力量对比值得注意。实际上，在建国前后，中国的共产主义势力，并没有大到可以翻天覆地的程度。从1945年抗战胜利，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年时间里，共产党的党员人数扩大了五倍，军队人数扩大了六倍，即使如此迅速地膨胀，也仍然只占总人口的1%左右。建国之初，共有多达200多万的原国民政府官吏被留用。根据公开的数据，直到1957年，党员对人口的比例，在金融财贸部门也只有5%左右，而在教育部门，只有4%左右。
　　
　　对西方的观察家们来说，最为困惑的问题是：中国的民族主义，已经强大到可以实现独立建国了，为什么会让位于共产主义？民族主义和共产主义，这两种相互冲突的主义，怎么会合成为一体？不仅在建国时期两者体现出一致，在新中国成立后，更成为了国家意识形态，这又如何解释？两者的合为一体，对这个新国家，又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