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力》连载（47）——“中国模式”的马克思主义背景

寒竹

　　在“中国模式”中，国家为主导，政府始终保持为强势，用资本主义作辅助，市场的各种功能都在发挥作用，同时也用共产主义作辅助，国家资本主义的内在弊病可以得到部分遏制。这种模式，在当今世界独一无二，没有一个国家能够照搬。
　　
　　要理解这个问题，也可以借助马克思的经济理论视角进行分析。这个解读方式，一直被讨论“中国模式”问题的人们所忽略。
　　
　　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是生产的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马克思设想，一旦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后，应该由全社会直接占有生产资料，让生产资料的公有性跟生产的社会化相匹配。
　　
　　根据马克思的这一理论，从俄国革命以来的共产党国家，无一不是把生产资料收为公有，由国家直接管理社会生产。但是，现实很无奈，从苏联到改革前的中国，所有的公有制经济，都因为低效率而陷入了停滞不前的状态。从这个角度看，中国三十年来的改革过程，也就是引入自由市场经济来取代公有经济体制的过程。
　　
　　但是，改革怎样对待国家在市场经济中的作用呢？如果说，改革只是简单地用私有经济取代国有经济，只是简单地让政府退出市场，那么中国只要简单地照搬美国模式就行了，不必创造“中国模式”了。
　　
　　实际上，中国的改革，直接触及到一个重大问题：国家的各级政府是不是只有在公有制经济中才能发挥作用？才能参与社会经济管理？在市场经济中，有没有政府的一席之地？
　　
　　“中国模式”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国家对社会化生产的管理和调节，并不一定要通过国有制的形式来实现，即使在私有经济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中，政府仍在经济活动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也是“中国模式”的一个创造。
　　
　　在我们的理论解释中，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现代化登山取代了共产主义革命成为中国的国家目标，这个大转变，要求各级政府官员，一律从革命派转变为“登山派”，统统从承担革命事业重担转变为承担经济建设重担。
　　
　　这种共同推动登山的责任，在先发国家阵营里，是不存在的。在自由市场理论中，政府只是“看管”机构，对社会经济的发展，并不承担直接的责任。特别是在小政府主义思潮影响下，政府对经济的干预越少越好。但是，中国这个后发国家，尚处在刚刚开始快速登山的阶段，需要靠整个国家之力参与登山竞赛，靠强大的中央集权来保持国内稳定，并进行全局性的资源整合。于是，中国的中央集权政府包括整个党组织，都在市场经济体制中保留了下来。
　　
　　“中国模式”的成功实践证明，即使是在完全的非公有经济环境中，政府仍然能够发挥重大的建设性作用。
　　
　　以中国的温州地区为例，温州的私营经济，占整个温州工业的90%以上，占GDP的80%以上，占就业人口的90%以上，占地方税收的80%以上。在这样一个以私有经济为主体的地区，政府对经济的主导，并不是发展国有企业，而是大力扶持新兴的私营企业。而对于很多新开企业来说，政府的扶持作用，也是对完全自由资本主义市场固有弊病的遏制，如反寡头垄断，还有对“市场失灵”情况的补充，对参与国际竞争的推动等，的确也是不可或缺的。
　　
　　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这就是把共产主义的经济发展社会化与资本主义的生产资料私人占有结合了起来。这个创举，解决了马克思所看到的那个基本矛盾，但同时，又避免了国有企业在斯大林模式中的严重弊病。
　　
　　打个比喻，如果把中国的私营企业看成是运动会的参赛运动员，那么中国的各级政府则像是运动员的教练团队。共产主义的斯大林模式，是教练代替运动员进场参赛，资本主义的自由市场模式，是缺乏教练辅导的运动员全凭个人能力进场参赛。而中国模式则是：教练员并不参赛，但与运动员紧密配合，把运动员在赛场上取得胜利作为两者共同的最高目标。
　　
　　显然，将教练员与运动员两方面的能量有机地整合在一起，对于年轻的、经验不足的、技巧不够的运动员来说，无疑是一种更好的模式。西方国家说，你犯规，你的教练团队应该解散，你的运动员应该像我们这样，凭自己本事比赛！道理不错，但比赛结果会是什么？西方的运动员们已经独霸赛场几百年了，一个运动员能轻而易举打败你一个团队，它们会给你任何取胜的机会么？
　　
　　其实，西方的运动员，也不完全是独立上场的赛手，凭自己本事比赛的说法，也是自由主义美少女的一个忽悠。在当今世界，只要是涉及国家间竞争，即使在最自由主义的经济体中，也会有国家对企业的大力扶持。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美国，跨国公司是美国全球领导地位的主要支撑，为了保障国家与跨国公司之间的共存共荣，在美国有整套的协调机制。这种机制不仅可以确保两者遵循统一的国家目标，而且可以相互帮助解决优先的政治经济问题。
　　
　　现代化登山赛，本质上，是国家的生存问题。对后发国家来说，落后是直接的生存问题，对先发国家来说，失去领先地位，是间接的生存问题。尤其对美国这个全球的领导国家来说，失去领导地位，甚至意味着失去一切，整个国民经济都建立在信用透支的基础上，你不是领导了，谁还承认你的信用？谁还敢借钱给你？
　　
　　如此严重的危机之下，冒险让本国跨国企业在自由市场的竞争中输掉，美国敢吗？为了坚持自由经济原则放弃国家与企业相互整合的政策，美国敢吗？在最近这场金融危机中，为什么长期高喊不要政府干预的华尔街巨头们争先恐后转而向政府求救？若美国政府不出手强力干预并给私有经济输血，美国经济逃得掉重蹈1929年大萧条覆辙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