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货有余，是谓盗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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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德经》辨解之五

    《道德经》五十三章说：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帛书作“他”】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为盗夸，非道也哉。

    文字注释：

    【夷】从大从弓，大，人也。夷，原指背弓箭之人，即狩猎者。在《道德经》的这段经文里，象征古朴的、符合自然规律（自然生产力）的生产、生活方式，即没有财货积累的生产生活方式。

    【径】从彳，巠声。“彳”为“行”之省。“巠”，川在地下也，即暗流者，亦有“纵向的”、“高低走向的”、“陡直的”。“彳”与“巠”联合起来表示“行陡直的山路”，不走光明大道。在《道德经》的这段经文里，“而民好径”比喻人民丧失大道信仰之后，人格迅速堕落。

    【除】从阜，从余。阜，指山，亦指人工堆积的高台。余，指多；还有台阶，授官职等意义。《说文》：“除，殿陛也。从阜，余声。”意指人民的领导者已经背叛大道信仰，脱离人民，成为座在高高的殿堂之上的统治者。

    【盗】《说文》：盗，私利物也。现代意义：盗窃，偷东西。在《道德经》这段经文里，盗字的意义是获得多余的财货，而不是盗窃，偷东西。

    【夸】从大从亏，本义“虚空”。《说文》：夸，奢也。盗夸，就是对财货贪得无厌，与厌饮食（活命的基本需求）相对。盗夸，不是专指统治者，也不是仅指统治者对人民的财产剥削，而是说全体人民对财货的贪索，主要是对“难得之货”的贪索。

    经文意译：

    这段经文翻译过来，大意是：假使我有一点知识，那就是遵行大道，唯一敬畏大道。但是，好比大道非常平坦古朴，人民却不喜欢大道而喜欢陡直下行。（由于人民丧失对大道的信仰），人民的领导者建起高高的朝堂，开始脱离人民，统治人民；人民也不用心耕作，以致田地荒芜，谷仓空虚；人民都向往舞文弄墨、佩戴利剑（一种“礼”， 象征身份）的文士和官员，厌恶实实在在的饮食，（即看不起农业、农民、农村，不珍惜能够吃饱肚子--“实其腹”）而追逐财货有余，（需要资本或技艺，在城里生活，且不能“弱其志”）这就是贪图多余的财利，不合符道。这段经文的主旨，是指出人民对生命的意义有了不符合“道”的理解，即从“守道”转向“盗夸（即贪求财货）”。

    经文辨析：

    在这一段经文里，老子比较集中地论述了离道失德的社会状况，描述了整体的人民丧失道德信仰之后，社会由人民统一主体的圣人之治滑向“礼”治的现实，并且指出，社会的这种变化，源于人民失去圣人带领，背弃大道信仰，厌恶朴实的自然生活，而转向追求剩余的财货，由此搞出现代所谓的“阶级”差别，又用所谓的“礼”将这种差别形态化。老子告诉世人，一个堕落的社会，一定是人民整体的堕落，而不仅仅是所谓统治者的堕落，被统治者也是向往成为统治者的，只是没有取得统治地位而已。对照看今日腐败的社会，哪里是统治者的腐败？分明是人民（社会）的腐败，比如，那个“小岗村”，不就是人民腐败的典型吗？又比如，今日反贪官的人不也是没有机会贪，或者贪得不够多吗？

    以往，对这一段经文的注解，存在一个重要的误会，认为老子是批判统治者，而不知老子乃是批判整体的人民。产生这种误解，有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哲学的错误，即没有了解老子的哲学乃是“三生万物”的哲学，而不是二元论的辨证哲学。按照“三生万物”的哲学，社会系统以人民为主体，以财货和国家（政府）为器用[也是气用，即现代所谓的文化作用]，因此，社会的变革，主要的责任在全体人民，而不仅仅是从人民中分离出来的统治者。

    当然，人民之所以堕落，也有领导人民的不再是圣人，而是小人的因素。小人必然背弃对大道的信仰，追逐财货，纠集一批依附者，形成一个腐朽的、与人民为敌的统治集团。此时，人民因为失去统一的大道信仰，即失去“团聚”，成为一盘散沙的个体，完全丧失对统治集团的监制能力。同时，人民被“小人”教化成追逐财货的“人”，于是成为统治集团财货的生产者，被剥削者。如果人民不跟着上头的“小人”追逐财货，即“不尚贤”，“不贵难得之货”，那么，统治者也就不能成为财货的剥削者。然而，大道的名号毕竟尚未完全消失，因此，有人会以行大道为号令，同时许与利益，将部分“人民”（多半是失地的“流民”）【参见附注①】组织起来“造反”，推翻旧国家，建立新国家，即所谓的改朝换代。所谓新的国家，就是“造反”的部分“人民”成为新的统治集团，取代旧的统治集团。历史上的造反，从不是新文明的创造，而是旧制度的循环。

    这段经文反过来提示我们，新的文明应该是重新回到“圣人之治”的源头去，重建新的天下大同（统一的大道信仰）的、圣人治理的（即人民主体自治的）、符合自然规律的“小国寡民”社会（即治理单位适当小、治理成本很低、没有职业“政府”的社会）。要形成这样的社会，关键是人民自己要有觉悟，有统一的大道信仰，能够围绕信仰“团结”起来。人民一旦团结在统一的大道信仰下，就获得了真正的、彻底的解放，那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欺压它的，而且根本上不会产生统治集团，更不会产生“小人统治”。

    附注：

    ① 据历史学家，也是“流民文化”研究专家王学泰先生的研究，中国历史上的“起义”，其参与者多半是生活无着的“流民”--失地农民。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失地农民都被改造成了有一定技能的工人，被赶往城市与资本结合成新的、“厌饮食”的“财富”生产力。问题在于，人民为什么失地？可以找出许多理由，但是，关键在于人民自己不再爱惜土地了，只要给他足够的“钱”（也就是所谓的“财富”），就愿意出让土地。那些所谓的“事件”，无非是给的“钱”少了。

    感想：要批判、“教”（信仰）育人民，而不仅仅是批判、打倒统治者。

    下篇辨解：《子孙以祭祀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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