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高的智慧,是通晓宇宙间各种变化。科学,研究的也是变化。尤其是物理学,与道修一样,承认宇宙间的一切变化,有一个简单、普遍而唯一的规律,正是这个规律创生了宇宙,同时推动宇宙向前发展。 但两者在解答思路上,存在根本差异。 科学,讲究实证性。从现象入手进行研究。科学家相信,从宇宙局部现象中提取的定理,可以用来解释宇宙另外一处的现象。一旦形成了某个定理或理论,就用证伪的方式来冲击它,在它被冲垮之前,充分信任它。粒子物理学家专注于对细小粒子行为的探索,那是为了缩小系统的复杂性,排除外物对系统的影响;天体物理学遥望星辰,那是为了从宏观上探寻宇宙运行,描绘宇宙诞生后的历史演化。然而,几百年的研究,总是让问题走向复杂。上百种粒子,四种作用力,越来越多的宇宙维度。离那个简单的真理似乎越来越远。 这些理论的失败之处,在于把事物变化的动因,归结于外部。因此一切物质的特性,都仅在于它如何响应外部作用,为此不得不去研究密度、结构这些空间属性。一个东西如果不接受点什么,那它就没有研究价值。或者说,一个事物变化了,总先去想它受到了什么力的作用。 而宇宙这个概念存在双重规定性:一,它是物理定律的适用范围,二,它是所有事物的整体。前者让它孤立,后者让它封闭。按照一切变化都需要至少一个外因来推断,宇宙的变化,外因在何处?该是上帝吧,或者宇宙外的某个东西,一只脚踢中了它? 如果那个推动能作用给宇宙,它必须符合物理定律,按照物理定律的适用范围,它也是宇宙的一部分。推动这个事件,也必然是宇宙中事件之一。这显然又排除了外因。 结论只能是宇宙自动,既然宇宙可以自动,没理由否认宇宙中的局部不能自动。也不能否认,即使是最微小的基本单元,也存在自动。也许,自动正是事物的内禀属性。 仙道,一开始的立足点,就建立在事物自动的前提上。事物的存在性被称之为阴阳。阴者为气,气之动为阳。气没有结构也没有大小,甚至没有固有的特性。气,运动的主体也是运动的客体。而气的运动就是事物的变化。从不否认外因,外因只是相对概念。一个人踢球,对球来说,踢是外因。如果把人和球划在一个体系中,那一脚蹴击不就是内因么? 修道者探索世界的方法,也是向内寻找。他们通过清静无为排除欲望所带来的干扰,从而明心见性,体悟气动。他们毫不忌讳观察外物,格物致知。向内向外,只不过是系统的增减,并无本质差别。天地自然很大,人体也未必简单,既然道或者宇宙根本定理无处不在,观身体气行也能悟道,何必舍近求远呢?修行者专注于身心互动,进而成法。道法,即是改变世界的方法,又扩展了身体的功能,进一步用以认识世界。正所谓,身心合一,知行合一,天人合一。 曾经有三个人,对宇宙建立起深刻的认识,远超他人。 孤平一剑,在人世第一次大劫之前,曾是个三流的物理学家、三流的哲学家。后来,又多了一个三流科学骗子的头衔,因为他的理论影响实在不大。 他尝试用因果链,或者因果网络,建立一个宇宙模型。借用大爆炸理论关于宇宙膨胀和坍缩的成果,竖立独特的时空观。他把时间,与因果判定挂钩:万事万物都有联系,两事物之间必定存在一条因果链条,如果甲导致了乙,那么甲在乙前。仔细想想,他也有道理。宇宙之初的一件事,必定影响到现在的你,不管程度如何。有了先后性判定,可以建立时间标尺,用来解释时间。 而空间,被他解释为因果之间的所有可能途径。正如一个人从屋子一角走向另外一角,无数可能的路径,构成了空间一样。某事物只是沿着一条确定的轨迹对你施加了影响,那就是历史,空间只面向未来。你能进入过去的空间么?他用这个问句来反击质疑。 由此,空间代表着可能性,而时间则销毁可能性。宇宙之初,事件增多,可能的联系也在增加,表现空间在膨胀;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的可能性与增加的可能性达到平衡,之后宇宙开始坍缩。直到最后一个可能性丧失掉,万因归一果。 他的理论毫无意义,没有像样的数学模型,解释不了任何现实问题,也不能预言什么。科学角度,它太哲学了,而从哲学角度,它又太科学。斯德哥尔摩一次学术会议上,孤平一剑,那是他还不叫这个名字,孤平一剑提出了他的理论,却答不出质疑者任何一个提问。会议的主办者非常后悔把这个三流学者划上与会名单。 几年后,人类第一次大劫来临,孤平一剑带着他的思考,进入避难所。在那里他遇到了季无髡。几千年过去,孤平一剑又与圆觉讨论过。那个幼稚的理论,他从来没有抛弃,经过阴阳理论和气动学说修正,反倒更加成熟。在别的修士掌握了时空能力而不知其然的时候,孤平一剑与季无髡、圆觉三人,更能从宇宙整体,因果关联的理论层面给以解释。 可以穿越时间,回到过去么? 可以。一个人,在时间流中消失,再次出现在历史某处,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也没那么简单。 说难,在于两次改变了宇宙状态。从现实的状态一,消失的链条要重新接驳,构成另外一系列通路,这比较简单,毕竟空间是面向未来的;但对于改变的过去时空状态二,那里的因果链条要重新选择其他路线,最后在状态一之前回归历史、忠实历史。就象在流水中扔进一个鸡蛋,水流绕开蛋壳,在下游照常汇流。也就是说,无论你如何努力,只能扭曲局部历史,却不能改变现实。 但是对于你,是可以改变的。你面临的是一个扭曲的空间,周围的事件生灭极不符合常理。量子力学曾描述,一头牛可以不破坏墙壁出现在封闭空间内,只是概率很小。大概率的现象就是常理,因果链条有强大惯性,要按照最大概率来构建通路,被扭转的终究要扭回来。远在你适应那个空间之前,你已经被撕得粉碎,而时空恢复了正常轨迹。 时光机器是不可靠的,无论多坚硬的外壳,挡不住空间,外壳首先在空间中异化了。 构建外壳的,只能是域法,用扭曲的空间矫正扭曲空间,在内部形成平稳流动。
引自《五洲龙源记》未发表内容。与大家探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