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blue 发表于 2023-12-2 10:19

《读史方舆纪要》他叙、自叙

《读史方舆纪要》他叙、自叙叙宁都魏禧  《读史方舆纪要》一百三十卷,常熟顾祖禹所撰述也。其书言山川险易,古今用兵战守攻取之宜,兴亡成败得失之迹所可见,而景物游览之胜不录焉。《历代州域形势》凡九卷,《南北直隶十三省》凡一百十四卷,《山川源委》凡六卷,《天文分野》一卷。《职方》《广舆》诸书,袭讹踵谬,名实乖错,悉据正史考订,以折衷之。祖禹沈敏有大略,为人奇贫而廉介,宽厚朴挚,不求名于时,与宁都魏禧为兄弟交。禧既笃服其书,祖禹因请为之叙。禧愀然而叹曰:有是哉!此数千百年所绝无而仅有之书也。惟禧学不足贯穿诸史,足迹不及天下五分之一,顾何足推明祖禹意?然窃尝得举其论之最伟且笃者,以示子弟。盖其大者有二:一以为天下之形势,视乎建都。故边与腹无定所,有在此为要害而彼为散地,此为散地彼为要害者。一以为有根本之地,有起事之地。立本者必审天下之势,而起事者不择地。呜呼!古今豪杰,暴起草昧,往往迫而应天人之会,初未尝迁地而谋形胜也。用其地之人,因其地之势,以驱策天下,而天下无以难之。盖其故可思矣。失其术,则据十二百二之雄而可以亡,得其术,则虽迫狭瘠弱,而无不可批郤导窽,以中天下之要。祖禹贯穿诸史,出以己所独见,其深思远识,有在于言语文字之外,非方舆可得纪者。呜呼!非其人,谁与知之?此则禧所欲为祖禹叙而不复辞让者也。北平韩子孺时从余案上见此书,瞪目视余曰:何哉?吾不敢他论,吾侨家云南,出入黔、蜀间者二十余年,颇能知其山川道里。顾先生闭户宛溪,足不出吴会,而所论攻守奇正荒僻幽仄之地,一一如目见而足履之者,岂不异哉?于是并识之。叙南昌彭士望   读古今上下数千百年之书,以自成一书,兼括数千百年之上,使数千百年下之人不能不读。此其志,岂文人经生之所能及者哉?而成是书者,则有数难:识难朗而精,资难敏而决,断制严而难确,心胸阔而难细,此难之在己者也;其待资于外者,博考难于书,明辩难于友,取给繁费难于财,游涉方域难于遍,为尤难焉。夫使其书为悬解冥悟,综合事理,殚一夫之精力,虽极穷困无聊时,犹或可以坐致。古之人有能之者矣。惟撰述方舆之书,则高山大川之寥阔,渎壑丘陵之琐细,古今名号之建置不一,崩筑疏凿之因创损益各异,或侨设而名存,或陵谷变迁而实没,舟车之所不通,人力之所罕至,容并有之。而是人则踽踽穷饿妻子之不惜,独身闭一室之中,心周行大地九万里之内外,别白真伪,如视掌中,手画口宣,立为判决,召东西南北海之人,质之而无疑,聚魁奇雄杰闳深敏异之士,辩之而不穷,据之而有用。此其人之资赋。盖乔岳翕河之所降生,使之续禹书之遗,以诏告于天下万世,为开辟之所仅见。望行年七十,得此一士,数常熟顾祖禹之为《方舆纪要》是矣。祖禹之创是书也,年三十九,秉厥考之遗言,及先祖所为之地志、九边之图说,僻处宛溪,不交州府,间藉资于馆;游历所至,惟有借书,随即钞纂,睹记所及,更获新胜,即改窜增益之。虽十易草所不惮,经二十年,始成是书。自为《历代州域形势》通论至《天文分野》,共百三十卷,可六千页。祖禹尝语望曰:“历代之书,世远言湮,难穷其蕴,惟览者能自得其指归。禹之为是书也,以史为主,以志证之;形势为主,以理通之;河渠沟洫,足备式遏;关隘尤重,则增入之;朝贡四夷诸蛮,严别内外;风土嗜好,则详载之;山川设险,所以守国;游观诗赋,何与人事,则汰去之。此书之立体者也。其采用之书,自二十一史地志而下,凡百十种,具见于《发凡》。”是其志之超迈,用力之专勤,而成书之浩博,亦既无复加矣。乃其意中绝不自矜喜,若身未尝与其事,望故尤笃服祖禹之人。其胆似韩稚圭,而先几旁瞩,不敢置胜负于度外;智似李长源,而愿学邹鲁,不好神仙;德量似娄师德,含弘光大,唾面自干,而人卒不能唾其面;清操似卢怀慎,吐纳万有,而不为无口匏;宽静似谢安石,绝意声色,不事矫情;奇才博学似王景略,虽去桓温,必不为苻坚所用。祖禹之人如是。望盖观摩朝夕,阴察其人而得之。惟有其人,而后可用其书,有其书,而益知其人之用大。宁都魏禧已备言其书之用,望第述其书与人之本末如是。天下后世,当共见之矣。总叙二 客谓顾子曰:“子所著《方舆纪要》一书,集百代之成言,考诸家之绪论,穷年累月,矻矻不休。至于舟车所经,亦必览城郭,按山川,稽里道,问关津,以及商旅之子,征戍之夫,或与从容谈论,考核异同。子于是书,可谓好之勤,思之笃矣。后有起者,考求险要,辩别攻守,远而周知天下之故,近而都邑之间,非子之书,何所适从焉?”余曰:“否否不然。古人有言,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明于匠石之任者,或昧于雕镂之细。予也未尝溯江河,登恒岱,南穷岭海,北上燕冀。间有涉历,或拘于往返之程,或困于羁旅之次。不获放旷优游,博观广询,间尝按之图画,索之典籍,亦举一而废百耳。又或了了于胸中,而身至其地,反若瞆瞶焉。所谓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又异辞者,不可胜数也。余之书其足据乎?且孙子有言: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夫论兵之妙,莫如孙子;而论地利之妙,亦莫如孙子。使信余之书,而不取信于乡导,譬之掩耳而求闻,闭目而求见,所误必多矣。且夫地利亦何常之有哉?函关、剑阁,天下之险也。秦人用函关,却六国而有余。迨其末也,拒群盗而不足。诸葛武侯出剑阁,震秦陇,规三辅。刘禅有剑阁,而成都不能保也。故金城汤池,不得其人以守之,曾不及培之丘、泛滥之水;得其人,即枯木朽株,皆可以为敌难。是故九折之阪、羊肠之径,不在邛崃之道、太行之山;无景之溪、千寻之壑,不在岷江之峡、洞庭之津。及肩之墙,有时百仞之城不能过也;渐车之浍,有时天堑之险不能及也。知求地利于崇山深谷、名城大都,而不知地利即在指掌之际,乌足与言地利哉?善乎孙子之言曰:我不欲战,虽画地而守之,敌不能与我战;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然则变化无穷者,地利也。地利之微,图不能载,论不能详,而变化于神明不测之心。所谓可以意会,不可以言传者乎。故曰:方圆奇偶,千秋不易也。伏羲以之画八卦,大禹以之演九畴。伍两卒旅,千秋不易也。武侯以之列八阵,李靖以之变六花。城郭山川,千秋不易也。起于西北者,可以并东南,而起于东南者,又未尝不可以并西北。故曰:不变之体,而为至变之用;一定之形,而为无定之准。阴阳无常位,寒暑无常时,险易无常处。知此义者,而后可与论方舆。使铢铢而度之,寸寸而比之,所失必多矣。吾尝考蒙古之用兵,奇变恍惚,其所出之道,皆师心独往,所向无前。故其武略,比往古为最高。彼岂尝求之于山海之图、里道之志哉?然则求地利于吾书,无乃犹是刻舟之见乎?吾虑举足动步,或将有碍焉者也。客其益广所闻,无过恃吾之书也已。”总叙三   或曰:“审如子言,则乡导之于地利,重矣。然则子之书,其可废乎?”曰:“何可废也?孙子言: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然不得吾书,亦不可以用乡导。夫南行之不可以北辕也,东泛之不可以西楫也,此易知也。西北多山,而未尝无沮洳之地;东南多水,而未尝无险仄之乡,此易知而不易知者也。且夫一指蔽前,则泰山不见;十步易辙,则日景不分,使其惘惘焉。左陷大泽而不知,前入深谷而不悟,乃欲执途之人,而求其为乡导,乡导其可恃乎哉?何也?乡导用之于临时者也,地利知之于平日者也。平日未尝于九州之形胜、四方之险易,一一辨其大纲,识其条贯,而欲取信于临时之乡导,安在不为敌所愚也?是故先知马陵之险,而后可以定入魏之谋;先知井陉之狭,而后可以决胜赵之计。不然,曹瞒之智,犹惕息于阳平;武侯之明,尚迟回于子午。乃谓求地利于临时,而不求地利于平日,岂通论哉?是故途有所必由,城有所必攻,此知之于平日者也。欲出此途,而不径出此途者,乃善于出此途者也;欲攻此城,而不即攻此城者,乃善于攻此城者也。此知之于平日,而不得不资于临时者也。攻则攻敌之所不能守,守则守敌之所不能攻。辨要害之处,审缓急之机,奇正断于胸中,死生变于掌上,因地利之所在,而为权衡焉。此固大将之任,而非可问之于乡导者也。凡吾所以用多用寡,用分用合,用实用虚之处,既已灼然知之,而后博求之于乡导,从其可信,缺其可疑,以善吾地利之用。岂徒寄耳目于仆夫云尔哉?此吾书所以必不可废也,且不独行军之一端也。天子内抚万国,外莅四夷,枝干强弱之分,边腹重轻之势,不可以不知也。宰相佐天子以经邦,凡边方利病之处,兵戎措置之宜,皆不可以不知也。百司庶府,为天子综理民物,则财赋之所出,军国之所资,皆不可以不知也。监司守令,受天子民社之寄,则疆域之盘错,山泽之薮慝,与夫耕桑水泉之利,民情风俗之理,皆不可以不知也。四民行役往来,凡水陆之所经,险夷趋避之实,皆不可以不知也。世乱则由此而佐折冲、锄强暴,时平则以此而经邦国、理人民,皆将于吾书有取焉耳。”“然则孙子之说,固未当乎?”曰:“非也。孙子之言,固以地利者,行军之本;而乡导者,地利之助也。先知地利,而后可以行军;以地利行军,而复取资于乡导,夫然后可以动无不胜。凡吾所以为此书者,亦重望夫世之先知之也。不先知之,而以惘然无所适从者,任天下之事,举宗庙社稷之重,一旦束手而畀之他人,此先君子所为愤痛呼号,扼腕以至于死也。予小子既已奉遗命采旧闻,旁搜记载,规之正史,稍成一家之言,合为一十八部,分为百三十卷,藏之家塾,以俟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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