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从语言角度谈nationalism和patriotism——词源篇

rhapsody

【标题】也从语言角度谈nationalism和patriotism——词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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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看了calmvoca在杂谈发表的《从语言角度谈nationalism和patriotism》有感而作。本文从一个更细微的视角即词源入手，谈下这俩词的关联。
另外在正文开始前，也学calmvoca先说一句：本帖欢迎学术讨论，谢绝各种攻击和歪楼，谢谢合作！

【正文】

你的言谈说明                      La tua loquela ti fa manifesto
你是出生在那高贵的家乡，     di quella nobil patria natio,
——但丁 《神曲》 地狱篇 第十首

引文最后两个词看起来是不是与patriot和nation看起来有些像？其实，patriot和nation（或者patriotism和nationalism）两个词都起源于拉丁语，对应的词分别就是patria和natio（但丁的《神曲》是意大利语，而意大利语很多词保留了拉丁语的拼写）。需要说明一点，有人认为patriot可追溯到其希腊语词源，但对于使用拉丁字母书写的各语言（包括英、法、德、意、西等）来说，这些希腊词也已经历了拉丁化。因而下文将从拉丁词源进行分析。

Nascentes morimur.
-- Manilius, Astronomica

先说natio。与此词紧密相关的是动词nascor（分词natus），意为“（人）出生”。上边是曼尼利乌斯《天文学》（虽然现在看来或许叫占星学更合适……）里的一句名言：出生即意味着（开始）迈向死亡；句中前一个词就是nascor的变格。如果说nascor（或词根nasci-）的形式现在看上去还比较陌生，与其分词natus（或词根nat-）形式相近的词多了，如英文里的nature（自然、本性）、native（本土的、天生的），当然也少不了nation（国家、民族）；这三个词在拉丁语里分别就是：natura（自然生发、与生俱来之物）、natale（出生地相关之意）和natio。出生在某一地域的人聚居就形成部落、种族，以至国家、民族——而这些含义都能用natio来表示也就不出意外了。

再说patria。用英文直译此词就是fatherland，“父辈之地”（拉丁语里pater就是父亲）；故土、家乡、祖国之意（和motherland没啥区别，性别色彩不同而已）。不难看出此词包含有鲜明的地理范畴，或更广泛地说就是一种“根”的意识。用拉丁语可这样解释patria：natale solum，即为native soil，出生（生长）之地、故土，进而延展到祖国之意。而且这个解释还把patria和natio联系起来了。“人”与“地”本来就息息相关，两个词可说是“人所在之地”与“地所居之人”，一体两面而已。当然也有理念超前的，比如Cicero（西塞罗）所说的：Patria est, ubicunque bene.意思是你在哪里（生活得好），那里就是你的家乡（祖国）；那是因为罗马帝国的居民感觉到，他们生活在一个“跨越民族界限的时期”，有某种“世界公民”的精神。

Dulce et decorum est pro patria mori.
                         -- Horatius

爱国之说古已有之，上边贺拉斯的话意思就是：“为国牺牲是美好而光荣的”。patriotism（爱国主义）用拉丁语解释就是amor patriae（the love of fatherland，对祖国之爱） 。相应地，nationalism（民族、国家主义）用拉丁语可解释为amor nationis（the love of nation，对民族、国家之爱）。如果就历史定义来看，二者的差别并不如现今想象的大，这里引用Scott P. Richert博客的一段话：

Historically in English, both patria and natio have come together in patriotism, the love of a particular people in a particular place. Again, this is analogous to the human society of the family, which, throughout history, has not simply been defined genetically or culturally but with reference to the physical location of the family.

“在英语的历史上，patria和natio的含义都注入到了patriotism中，即对一特定地域的特定人群之爱。同样地，这对于家庭构成的人类社会而言是类似的。在历史上，其含义不仅仅是由种族或文化确定的，而是与家庭的实体位置息息相关。”

当然，由于现代生活方式的转变，交通的不断发展，人口迁移的愈加普遍等等都使得patriotism曾经的这些内涵逐渐失去了意义。于是作者进一步写道：

It’s no surprise, then, that patriotism, in modern American usage, has diverged from its historical definition and largely come to mean abstract adherence to some set of American “ideals”.

“于是，毫不让人惊讶的是，patriotism在现代美式英语的用法已偏离了其历史定义，如今这个词在很大程度上表示的是对一些美国式‘理想’的模糊信奉。”

其实nationalism的用法又何尝不是偏离了历史定义呢？只不过patriotism是被“理想”化，而nationalism是被狭隘化了。从上文的简单词源分析可以看出这俩词的历史定义曾经是紧密联系的，但现在两个词已被划到了不同道路上。

【相关链接】
calmvoca的《从语言角度谈nationalism和patriotism》原帖：
http://bbs.m4.cn/thread-173894-1-1.html

有兴趣的可以看看Scott P. Richert以Race, Nationalism, and Patriotism为题的一连三篇博客：
http://www.takimag.com/blogs/article/race_nationalism_and_patriotism_part_i_race/
http://www.takimag.com/blogs/article/race_nationalism_and_patriotism_part_ii_nationalism/
http://www.takimag.com/blogs/article/race_nationalism_and_patriotism_part_iii_patriotism/

squirrelnyc

楼主强人。

如果能多讲一点nationalism就更好了。

还没看给的链接。据我所知，patriotism在欧洲人眼里和美国人很不一样。

不光是词，这跟文化也有关系。英国好像只要不打仗，就不爱提爱国主义。有一次听BBC，他们找了个住在美国的英国记者，讨论如何让英国人更“爱国”。他们举了一个例子，说美国人到处喜欢挂国旗，私人也很热衷，但是英国人极少这么做（好像reebok除外。。。）。

但是前一阵子看britain's got talent，各个族裔的英国人（感觉至少有一半的选手是上个世纪和这个世纪的新移民）都来比赛，兴高采烈地要为女王表演，感觉里面也是有一种强烈的、但是又和一般的爱国主义不同的情绪。没人说“我爱英国”之类的话，但是节目又处处充满“咱们英国有人才”的自豪感，在我这个中国人看来，又羡慕，又觉得诡异。

袭明

英国的爱国主义，似乎和王室‘皇家’紧密相关。
与美国人相比，英国人很少谈爱国，但是对皇家表现出强烈的自豪和向心。当他们民族自豪感强烈奔放的时候，他们会唱"上帝保佑女王"(‘天佑吾王’)。 (对我们来说很遗憾的，香港很多殖民地老一辈，也有这种对皇家的迷恋)

不由得想起很多人批评的中国古代，爱国与爱皇帝难以分开，还有岳飞是爱国还是愚忠的问题。

这种对王室的热爱，当代中国人大概难以理解。不过古代中国人应该有共鸣。

当商人在攻打鬼方淮夷时高唱"天佑我诸夏，天佑我王师"； 当秦人高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当唐朝军人高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军歌，当岳飞高唱的 "待重头收拾旧河山，朝天阙"；当辛弃疾高唱"了却君王天下事，赢的生前身后名"，当明代的黄色小说作家冯梦龙听说清兵占领南京，天子蒙尘，在90多岁高龄还劝说邻居们和自己一起带上武器，前去勤王，最后死战场的时候，大概都有这种心情。

calmvoca

  rhapsody辛苦了，真厉害啊，这篇文章都是篇小论文了！
牛！！

柳絮轻飞

厉害~~顶了细读

rhapsody

如果能多讲一点nationalism就更好了。

还没看给的链接。据我所知，patriotism在欧洲人眼里和美国人很不一样。
...
squirrelnyc 发表于 2009-6-18 23:56

nationalism么？那就谈一点个人看法吧。此词好像来自法语nationalisme，起源于十八十末十九世纪初，正是欧洲大陆革命盛行的年代。值得一提的是：如果在法语词典里查nationalisme，会发现“国家主义”的解释往往还排在“民族主义”之前，这与现时英语里nationalism的解释还是有较大差别的；而且nationalisme强调的是“建国”，虽然多指民族国家，也不可避免地和分离独立之类的东西存在一定联系。与其相近的一个词也值得注意，就是nationalité（nationality，国籍），这个词的使用直接表明了国家身份的存在。其实在拉丁语里natio及其衍生词似乎是比较弱势的（使用频率不高），国籍的含义也是让patria兼着来表示，像罗马法所说的：

Nemo patriam suam exuere potest.
没有人可以主动放弃自己的国籍。

然而从另一方面也显示出古时“国籍”的表达相对而言比较模糊。到了十八九世纪nationalité的使用使“国籍”在法语以至欧洲诸语言里有了专用表达词，“国家”的烙印也打进了nationalisme之中。相应的，patria及其后代衍生词则渐渐失去了这层含义。正如英语里nationalism容易被解读成排外一样，patriot在法语里也有类似的情形，正如卢梭说的：“Tout patriote est dur aux etrangers（所有patriot都排斥外人）”。不过patriotism在法语里倒似乎还是比较正面的。

squirrelnyc

楼上太强了。您会几种语言啊？

孜心

在现代法语里，nationalisme含有贬义的成分在内，包括排外和自我孤立的倾向，而patriotisme则被默认为不包含后者，所以口碑要好一些。
但是，nation包含的特指有共同的政治命运，在给定的一个地理区域内的人类团体的意义，是比较近代的事情，例如national 这个词最初出现于1550年左右。
在这个现代含义被广泛认同的今天，我们国家的“民族”这个词被译为nation是很不利的，很容易被西方人误解。应该用ethnie比较好些，因为ethnie这个词不隐含某种形式的政治组织，而只是指文化、语言或血缘上有相近特征的团体。

rhapsody

楼上太强了。您会几种语言啊？
squirrelnyc 发表于 2009-6-20 02:42

其实除了英语还算过得去，其他几种语都是学着玩的……{:9_346:}
对楼上的发言也说下个人的一点意见：ethnie在英语中就是ethnic，正如楼上所言，用此词是可以避免一些政治意味，但此词涵义也偏狭些，强调的是种族、民族特色等。说中国有56个族可用56 ethnics，不过要描述这56族整体的概念恐怕是很难用ethnic的（nation虽不佳，还算可以概括）。
P.S. 发到这个版还真不错，帖子不容易沉，回复的质量也挺高。{:10_403:}

孜心

我想说的也是这个意思，提到所有中国人民的时候，应该用nation, 而说到某人是某个民族时，用ethnic 而不用nationality, 因为现在这个词是与国家的概念相联的。在前南斯拉夫的时候说塞尔维亚，克罗地亚等nationality 还勉强说得过去，因为他们是个联邦国家。但中国不是，传统上从来都不是，在将来也要吸取前南斯拉夫的教训。西班牙的各地区有比较强的自治性质，但是西班牙大多数人都不要联邦制。前年卡塔卢尼亚对新的自治地位条例进行公决时，到最后去掉了引论里的nation这个说法才在国会通过。

rhapsody

赞同楼上的观点。想到某法语词典里nationalisme第一项解释列出的三个相关词：autonomisme（自治）, indépendantisme（独立）, séparatisme（分离）。西班牙的情况很有意思，行政区划是分成17个自治区，自治区再下设50个省。“卡塔卢尼亚”？指的是“加泰罗尼亚”吧（catalunya，首府为巴塞罗那）。

squirrelnyc

10楼说的有道理。

词语的误用给中国外交造成被动还是挺多的。以前有propaganda一词，后来新华社用了几次splittist来形容藏独疆独，又留下把柄，西媒用的可起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