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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换名字的拉珍姑娘。 “我要改名!真的,我想改名,你能帮帮我吗!”说这话的是德布仓?拉珍,今年30岁,在拉萨市某机关工作多年。想改名的愿望使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显得焦虑,语气里甚至能听出某种祈求的味道。
“为什么?”我爱莫能助,但也很好奇,想知道她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巨变的时代有这样一种奇特的想法,这倒也符合与时俱进的时代潮流。
拉珍说,她小时侯的名字叫巴桑。后来父母把她的名字改为拉珍,可能是这个名字当时比较流行吧。长大了后才知道叫拉珍的女孩太多了,到街头喊一声拉珍,回应的肯定不止一个两个,有时候确实非常尴尬。
“不对呀,你不是姓德布……吗?”是的,拉珍出生于藏东古老的德布仓家族。德布仓?拉珍本是她的全名,但户籍簿上只有“拉珍”两个字,西藏人不知从何时起不经意的丢掉了自己的姓氏,到今天才开始品尝重名泛滥的痛苦滋味。
她说,刚开始只是觉得重名的麻烦主要是不自然,突然发现世界上有很多人跟自己同名,好像属于自己的什么东西被剥夺了。这就像30年前在中国的大街上,无数人都穿的一模一样,被西方人戏称为“蓝色的蚂蚁”,人们却并不觉得诧异。但今天的中国已经进入高度个性化的时代,如果你看到对面走来的一个陌生人,跟你穿得一模一样的衣服,佩带着规格相同的饰品,连发式和表情都有点相似,那会是什么感觉?
“这也只是小时侯的事情,后来,更大的苦恼接着就来了”。拉珍说,参加工作后,她立即发现仅本系统就有3个叫拉珍的(当然都是女性),这时的感觉就不是很妙。况且,现在的人不像以前,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个性,不可能再以小拉珍、大拉珍这类简单的方式来区分彼此,再说现在的人改名字也没有以前那么简单,居委会派出所要连着跑几天,谁有那样的闲心! 于是事情就来了,像拆错信件、找错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奖金被别人领错的时候都有。
拉珍说,“记得有一年,单位上一个比我少参加工作几年的同名人的住房公积金套在我头上,幸亏我们两人平时关系不错才慢慢发现的。但为了纠正这个简单的错误却费了老大的劲,甚至托私人关系翻旧帐一笔笔查对,加上我跨地区调过几次单位,查帐时原单位的财务都要调来参加,这以后我对重名的痛苦才有了切肤的认识”,改名的愿望大概是这样来的吧。
工布少年尼玛达瓦。 我注意到一些介绍西藏的文章中说西藏人没有姓。
事实并非如此。藏语称姓氏为“汝”、“日”。“汝”是骨血之意,“日”是族系的意思,合之为姓,为家族系统之称号。传说藏族祖先有四姓氏、六姓氏、十八姓氏等等。这些氏族后与其他部落融合,相继派生出诸多姓氏。古代藏族的姓氏不下100 余种,其中琼、朱、噶、年、董、努、崩、擦等为最具代表性之单姓;基麦、古沙、嘎娃等则是常见的复姓。这些姓氏的准确含义今天已很难考证,不过从其读音还能确知为古藏语的发音词……。据说西藏人的姓氏以前多冠在名前,如戈乌?却吉嘉措,觉?西绕多吉,基角?达瓦威色等,间隔号前面的音节为姓( 这是汉文的翻译习惯),后面为名字,这说明古代藏族有表示自己血缘关系的姓氏,有些藏族群众还有其记载姓氏由来的手抄本,他们将之供在家中的神龛中。“后弘”期后,藏传佛教达到鼎盛时期,建立教派,完成体系,增强各教派的势力并产生政教合一。由此,藏族姓名的构成开始复杂化,出现了以贵族家的家族名为姓,部落首领、巨商、头人、大户的家族名为姓,寺庙、拉章的名称为姓,喇嘛、活佛的封号、尊号为姓,一般群众则以籍贯、房名等为姓等。元代起,藏传佛教各教派的大喇嘛、大活佛、地方上的土官等均有元、明、清各帝王朝廷封赠的封号、尊号,且越来越多,由于他们对帝王的崇拜,常常把封号、尊号置于本名前,原来的姓氏反而不用了。
在藏族的人名中,无论是男孩或女孩,有一部份均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这大都是取名者为宗教人士决定的。而且通常都有取名者所系教派的创始人或此派继承者名字的一部分,如取名者系苯教徒,则所赐名多含“雍仲”,噶举派则多赐“噶玛”,宁玛派多赐“白玛”,萨迦派为“贡噶”,格鲁派则多为“罗桑”等。这是取名者为了表示自己对上师的无限忠心。这类名字有4个字以上的,后加成分有自然界物体的,有祝愿平安吉祥的,有寄托荣耀的,等等。
劳作的农妇次仁卓玛。 曾登顶珠峰的贡布夫妇和他们的孙女珠穆玉妮。 还有一种方式是由年长近亲或村中有威望的人取名。无论是哪种方式取乳名,除因多病或与附近死人重名的外,俗人一般不愿更换自己的名字。佛教未传入藏区以前,藏名多为一人一名,内容古朴简明。佛教传入,尤其是“后弘”期以来藏族人名的内容发生很大变化,大多浸染佛教色彩,并逐渐形成了由僧人取名的惯例,人名的取用范围便越来越窄。
但是在古代,特别是佛教传入前的藏地,人的取名却充满了即兴发挥的快乐和智慧性的创造,充满了人类童年时期的浪漫幻想。一部古老的西藏史书记载: “赞普达玛邬东赞( 后人俗称朗达玛者) 先后迎娶那囊妃子( 有的史籍中贬称白偏妃)、蔡邦妃,在赞普驾崩前后生下了云丹和威宋二王子。后人对云丹的身世有特殊的说法,但是,大部分史书认为云丹并非达玛之亲生子”。据学者德乌和德乌巧色所著《教法源流》载:威宋“于猴年出生于雍布拉岗”,“威宋怀于母胎之时父王即驾崩,众大臣为防止王子被人暗算,便在母后赞摩(即蔡邦妃)寝榻四周通夜燃灯护卫,故得名朗德威宋(天部光护),是额达威宋的别称,而白妃?偏杰(即那囊妃)本未怀孕,便事先在衣下腹部加上羊毛团,佯装怀胎,在威宋出生当夜,长妃那囊妃从外面买来一子,谎称是自己所生。因未买到新生之婴儿,故新生婴儿已有白皙的稚牙。大臣们见此情景产生疑惑,说昨夜刚出生之婴儿,白皙稚牙何以有之,但也只好依从母后之命,承认这是新出生的王子,故称之为云丹(意为母后执意)。于是两个婴儿都姑且算作了同时生下的王子,只是对谁为兄长产生了分歧,造成卫茹(又译为乌茹)和约茹(西藏南部)发生内讧”,残酷的宫廷斗争染上了浪漫的文学色彩。
这以后,人名学的历史便进入漫长的佛教时期,人的取名逐渐染上浓厚的宗教色彩。
只是在当代,特别是西藏和平解放后,藏族人的命名范围才开始又有松动的迹象,出现了“吉措”(社会)、“金珠”(解放)、“仁乃”(文化)、“达玛”(红旗)等带有鲜明时代色彩的新名字,但数量和质量都很有限,没有更多的推广价值。
转经路上的拥珍阿玛。 最近,我们在拉萨市区调查时发现了藏族人取名上一些新的现象,如次仁啦给的他儿子取名叫次平,给女儿取名叫次珍,虽然“次”不是他家的姓,但给外人的感觉仿佛是他们的姓氏(这也算是一种无奈的选择);还有一位尼玛先生,他给儿子取名为小尼玛(据说这还是受了某同事的启发,这让我担心以后他有了孙子会不会就叫“小小尼玛”),从藏族人名资源的匮乏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还有些仿佛是新创造的名字,譬如“加云桑珠”,据其父说,“加云桑珠”是加央云丹桑珠的缩写,在原名中间加上表示智慧的云丹,也是为了避免重复特意起的名字,但这显然不符合藏文的表达传统,传统的藏族人名中没有把简称和全称连着放在一起的习惯(以后是否会被接受则另当别论)。还有一个孩子叫冈钦达珠,意思是“大雪年生下的属相为虎的男孩”,这样的名字今后也许会越来越多。
记得在2001年5月,在迎接人类登顶珠峰50周年活动期间我采访了著名登山健将贡布先生,在老人家接受电磁治疗的间隙,我在他们家的花园里遇到老人的3个孙女,她们聪明美丽可爱活泼,惹人爱怜,更意外是她们各有一个特殊而极富意义的名字,一个叫珠穆雍措(碧湖之意),一个叫珠穆玉妮(古玉之意),一个叫珠穆英超(古典文学里的女主人公名),我觉得这倒真是别致而新颖的名字,不但好听好记,还寄托着贡布老人一份深深的珠峰情,记载着上辈人一段光荣、特殊的经历,对后人来说不也是一种很好的纪念吗?
我把这些信息转告给拉珍,问她希望改个什么样的名字,拉珍想了想说,我希望我的名字像喜马拉雅、唐拉念青一样雄奇壮丽,像雅鲁藏布、玛旁雍错一样秀丽妩媚,那该多好啊!
她的想法固然好,但我觉得还是应该乐观一些。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从宗教词汇上寻求人名的突破方向,仍有很大的潜力可挖。1999年8月,我在川西地区旅行时,走进一个藏族村落,偶然发现村里人们的名字和我熟悉的卫藏地区差别很大。一户人家有4个兄弟,老大叫则加(则是巅峰的意思,加是得胜的意思),老二叫龙结久(龙结是苯教一部经典的名字,久是护持之意),出家的老三叫租菩楚臣(租菩是髻顶的意思,楚臣是戒律的意思),老四的名字更是特别,叫典却旺撒(“典”字意为俱到,“却”字意为上佳,“旺”字意为器官,“撒”字意为全新)……这都是村中一位老藏医给取的。该村至今还有用八卦排序给人命名的传统,如礼央结、款德吉等,所以我觉得开发藏族人名主要不是缺少资源,如何改变人们的观念才是解决问题的方便之道。
因此,可以认为只要找到好的方式和方法,藏族人名的更新和发展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难题,藏族文化的包容性和延伸性使它自身具备这样的再生能力,不但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也将对西藏社会的发展进步产生积极的影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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