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鹿之殇：乳业帝国从巅峰到崩溃的启示和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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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鹿，曾经是一个以稳健著称的企业，也曾经是一个赢得全社会尊敬的企业；但是，它却在这次“三聚氰胺事件”中被打得措手不及，而且失去尊严地被宣布破产。

　　可惜了，三鹿这个品牌，三鹿这个企业
　　2月11日，入夜，三鹿集团总部，昏黄的灯光隐现在浅灰色的水泥路面上，显得格外的沉寂和萧瑟；厂区里鲜有人走动，只有院外的爆竹声在依稀作响。
　　这一天，应该是拥有53年创业史的三鹿集团的最黑暗的一天。仿佛一夜之间，一个如日中天的大型乳品企业突然惊天坍塌。
　　新华社的消息说石家庄市中级人民法院12日发出民事裁定书，正式宣布石家庄市三鹿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破产。这个消息意味着品牌价值曾高达149.07亿元的三鹿集团将从此灰飞烟灭不再复生。
　　据悉，石家庄市中级人民法院12日上午召集三鹿集团债权人举行第一次债权人会议，法院合议庭当场宣读了三鹿集团破产的有关法律文书，发出三鹿集团破产民事裁定书，被申请人三鹿集团因不能清偿到期债务，并且资产不足以清偿全部债务，符合法定破产条件，被依法宣布破产。2008年，三鹿集团引爆奶粉危机后因严重资不抵债，于当年年底进入破产清算程序。
　　也许，随着去年“三鹿问题奶粉事件”中国家质量技术监督局局长和石家庄市委、市政府一批高官的去职和年末“三鹿问题奶粉系列刑事案件”中包括原三鹿集团董事长田文华在内的21名被告被审，以及今年1月22日的一审宣判，三鹿事件将就此告一段落；但是，三鹿事件带来的冲击波远未结束，河北乃至全国的乳品市场依然风雨飘摇，石家庄市政府乃至河北各级政府的大小官员都在汗颜改过，中国乳品企业和奶农在奶业寒冬季节里接受着洗涤和洗礼，中国食品业同样也在警钟长鸣中战栗而生！

　　整肃中国乳业的惨重代价
　　痛定思痛，三鹿集团作为一个中国知名的乳品企业为何会将自己钉死在“生产有毒奶粉”的耻辱柱上？三鹿事件为何会震惊中国政企两界乃至在全社会掀起轩然大波？三鹿究竟鹿死谁手？三鹿丧钟会为谁而鸣？
　　毋庸置疑，2008年是中国乳业发展的节点之年，在经历了近几年近乎大跃进的发展之后，中国乳业招致一场波及全行业的大整肃。从各路资本跑马圈地争夺奶源到乳制品消费节节飙升的行业前景；从乳业终端竞争异常激烈到奶源市场实际极度混乱；从乳业的圈地战到拉锯战再到近乎全线崩溃；就连中国的奶农和奶站经营者也加入了往牛奶里注水、注入炼乳、乳清粉等等物质的行列。因此，不单单是三鹿一家企业出了问题，而是中国乳业的产业链乃至乳业生态环境被严重破坏了！
　　终于，中国乳业被一种叫做“三聚氰胺”的化工原料所毒害，而首当其冲的竟然是一线品牌——三鹿集团。据报道，2008年8月2日至9月12日，三鹿集团共生产含有三聚氰胺的婴幼儿奶粉904.2432吨；销售含有三聚氰胺的婴幼儿奶粉813.737吨。这些奶制品流入市场后，对广大消费者特别是婴幼儿的身体健康、生命安全造成了严重损害。
　　当我们回望三鹿时，三鹿集团和原董事长田文华得到的荣誉举不胜举，但再多的荣誉也掩盖不了罪过。曾几何时，三鹿集团率先推广“奶牛下乡、牛奶进城”的城乡联合模式并带动6万多农户发展奶业走上致富之路；近几年来，三鹿集团还先后与北京、河南、甘肃、安徽等省市的30多家企业进行控股、合资、合作，盘活资产18亿元以上，使3万多名下岗职工再就业；2006年，三鹿集团与全球最大的乳品制造商之一——新西兰恒天然集团的合资公司正式运营，标志着三鹿向着国际化的目标迈出了关键一步。
　　但所有这些都成为三鹿历史上的记忆碎片，而且，我们更为关心的是，从巅峰跌入谷底的中国乳业拿什么来重树形象唤回消费者的信任？后三鹿时代的企业职工和奶农们的命运将被带往何方？
　　记者注意到，为促进奶业发展，规范奶业生产经营活动，保障生鲜牛奶和乳制品质量安全，2008年7月，河北省人大十一届四次常委会通过了河北省第一个河北省奶业条例，即《河北省奶业条例》(从2008年10月1日起施行)，但是，该条例尚未实施，三鹿事件即已全面爆发。
　　如果说是三鹿事件揭开了乳品行业潜规则的黑幕，那么，三鹿的生死存亡都是乳品行业的一面镜子。因此，中国乳品行业迎来的不是一次简单的洗牌，而是一次极具悲剧色彩的整肃。但是，十分令人惋惜的是，揭开这样的黑幕付出的成本和代价是一个重量级企业的倒掉。
　　在充分的市场竞争中，行业生态环境必然影响着每一个个体，反之亦然；而乳品业奶源混乱到如此极致的地步，总要有企业深受其害，害人者害己的古训言犹在耳，只不过，三鹿成了三聚氰胺事件的悲情先驱。否则，中国乳业拿什么来强壮一个民族！

伤城石家庄何以疗伤？
　　如今，三鹿留给石家庄市和生活在这里的市民们的是无尽的感伤和回忆，过去，他们曾以拥有三鹿这个企业而备感荣耀，眼下，他们却又因为这个企业而深感丢脸。
　　其实，三鹿在石家庄市一直是具有标杆地位和举足轻重的企业，三鹿之于石家庄就相当于伊利之于呼和浩特、海尔之于青岛、燕京之于北京、一汽之于长春，我们往往会将这些品牌和其所在城市的知名度相联系，过去三鹿确实为石家庄这座饱受争议的省会城市增色不少。
　　按理说，一个拥有“免检产品”和“中国名牌”等荣誉称号的大型乳品企业应该在产品质量上既让政府放心，又让广大消费者放心；三鹿事发让很多消费者惊诧不已的是：这样的知名企业竟然生产有毒奶粉？这样的事情完全突破了广大老百姓的信任底线！当年伊利集团以郑俊怀为首的高层东窗事发之所以没有把企业搞垮，最重要的就是伊利产品在市场上没有出现质量事故。当然，在奶业链条中，三鹿作为一个企业也一定有无奈之处，尤其是在奶源污染的问题上，企业有时只能向地方政府举报，但是，在奶业监管方面，负有监管责任的政府执法部门又在哪里行使他们的权力呢？

　　2008年11月10日，在一场针对三鹿奶粉事件的总结反思会上，河北省委副书记、石家庄市委书记车俊剖析了三鹿奶粉事件的“病根”，并直斥一些干部缺乏责任意识。他联系近两年来石家庄接连发生的“红心蛋”、“黑心肉”等一系列食品安全事件说，如此严重的问题在同一个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值得石家庄市每一名领导干部、每一名经营者、每一名普通群众深刻反思。
　　此后，石家庄市推出“吸取教训、转变作风、重塑形象、科学发展”主题教育活动。市委书记车俊在一次会议上说，通过调查反思，三鹿事件主要有六个方面的直接原因：一是小农散养的奶源供应方式与现代化企业规模生产严重不适应。二是少数奶站经营者利欲熏心、违法犯罪。为追求利润，明目张胆地制造销售和向原料奶中添加三聚氰胺。三是三鹿集团见利忘义、故意隐瞒真相。四是食品安全监督管理存在漏洞。五是社会监督软弱无力。六是政府处置不力、报告不及时。他强调，这一事件的发生，暴露出当前经济社会管理和干部队伍建设方面存在的一些深层次问题，主要表现为“四大缺失”，即个体经营者守法诚信意识缺失，企业社会责任感缺失，食品安全监管机制缺失，领导干部宗旨观念和政治敏感性缺失。
　　市委书记的反思是深刻的，但是那些在具体监管中的干部们会否严格执行、防微杜渐呢？石家庄重塑食品安全城市形象岂能仅靠一个阶段性的教育活动或者一次万人签名来完成？更为重要的是石家庄已经顿然失去了一个三鹿，而要培育一个诚如三鹿那样规模和知名度的食品企业，谈何容易？对石家庄而言，三鹿事件的教训是刻骨铭心的，这样的教训不是刻在石板上，不是印在三鹿的墓志铭中，而是深深地烙在了石家庄市的每个人心中。

　　三鹿之殇为何失去尊严？
　　三鹿事件为中国企业界提出了若干课题，比如企业社会责任，比如企业质量管理，比如危机公关，比如企业公民的诚信等等。
　　其实，当我们反思三鹿事件时，总有一些疑问挥之不去？比如，三鹿作为一个大型企业，在接到投诉和自己送检后被检测出产品含有大量三聚氰胺后高层究竟确定了怎样的应对措施？记者注意到，“三鹿毒奶粉事件”真相好像是被一步步倒逼出来的，而且，三鹿的大企业风范在这次事件中丝毫没有体现，石家庄市委书记车俊总结说三鹿集团见利忘义、故意隐瞒真相。
　　历史不会重演，败局终将注定。当2008年8月1日三鹿高层得知送检产品被检测后出含有大量三聚氰胺后，当他们已知晓多例投诉并非中伤三鹿而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之后，当他们决定向石家庄市主要领导紧急汇报此事并推定三鹿酿下大祸之际，当他们感觉到自己的良知被深深煎熬和企业生死未知之时，他们抱头痛哭了一场；然而，为了伟大的奥运会，也为了保住三鹿，市里并没有让三鹿公开此事和召回产品，而是采取了安抚消费者并赔款等等措施。
　　现在看来，石家庄市和三鹿8月份实施的“拯救计划”是适得其反，是一大败笔；而且，三鹿在8月份继续组织生产销售含有三聚氰胺的乳制品，这无疑是在9月份当事情被公开后招致全体国人痛骂和不可原谅的严重错误行为。尽管当时石家庄市领导和三鹿的高层都可能没料到事态会如此严重，但是他们失去理智和良知的行为带给三鹿的却是灭顶之灾。
　　假如(对田文华而言其实已没有假如)田文华年过六十即功成而退，那她就是三鹿乃至中国乳业的一位备受尊敬的企业家。从自身而言，她将免受牢狱之苦。但是，没有了田文华的三鹿会否在2008年中国乳业集体变局中不会一败涂地而求得一席生存之地？这其中既充满了变数，也征兆着这场败局犹如宿命般地必然降临。
　　假设(对三鹿而言其实已没有假设)三鹿高层作为讲社会责任的企业家积极主动解决投诉，闻过则改，及早召回被奶源污染的产品，而不是一味地隐瞒真相。那么，中国的消费者一定会原谅这样的企业，一定会包容他们犯下的错误。
　　关键是，三鹿没有积极去做，田文华也没有积极推动去做，如今，与一个讲责任的企业公民背道而驰的企业家得到法律制裁也是难辞其咎。
　　三鹿，曾经是一个以稳健著称的企业，也曾经是一个赢得全社会尊敬的企业；但是，它却在这次“三聚氰胺事件”中被打得措手不及，而且失去尊严地被宣布破产。
　　可惜了，三鹿这个品牌，三鹿这个企业。
　　三鹿，以死亡为代价，亲历和见证了中国乳业在一个时代里的梦想、伤痛和悲情，它的故事将镜鉴中国企业的未来！
　　这也许就是三鹿留给世人最大的遗产。 (记者梁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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