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MinNan 于 2010-3-12 18:10 编辑
【前言】
一九一三年生於屏東縣萬丹鄉社皮村的伍金地之所以會從十三歲起就走上反抗日本帝國主義殖民統治的路,可以說是被他父親「打醒」的。因此,關於伍金地的生命史,還得從他父親談起。
父親一把掌 打醒民族意識
伍金地的父親伍篤,原本是個篤實的挑夫。一九一四年二月十五日阿猴線(今高屏線)鐵路通車以前,高雄、屏東之間的貨物往來,只能靠人力來挑擔;伍篤經常以三天來回的時間,從屏東萬丹走幾十里的路到鳳山、高雄;再從高雄挑些手工藝品回萬丹來賣。這樣,勤儉持家的伍篤,漸漸有了一點積蓄,也陸續買了幾甲農地,成為自耕的中農。
基本上,伍金地出世以後,家裡的生活還算不錯。 伍篤先生略懂漢文,也注重孩子的漢文教育;因為這樣,伍金地從小便跟著父親學了一些基本的漢文。由於母親早逝,伍篤就與位於他家隔壁的社皮公學校交涉,設法讓還沒到就學年齡的伍金地,提早入學;學校方面也因為校地是伍家所捐的緣故,破例讓年紀才六歲多,未滿七歲的伍金地提早入學。 「猴姻仔,你讀書回來了;」有一天,族裡的長輩看到伍金地放學回來,就隨口問他:「來,我問你,你在學校,老師都教些什麼呢?」 「老師說,」伍金地老老實實地回答說:「我們萬丹庄是土匪窩、土匪庄、土匪穴……」
伍金地話沒說完,他父親已經一巴掌狠狠地打了過來,差點把他打昏。在幾個孩子當中,伍篤向來最疼愛伍金地,從來不打他、罵他。伍金地被打得莫名其妙,就委屈地問說:「阿爸,你為什麼打我?」 「咱萬丹庄是有名的抗日庄,不是他們日本人說的什麼『土匪窩、土匪庄、土匪穴』;」伍篤於是耐心地告訴伍金地一段他所知道的歷史。「當年,林少貓他們那些抗日義勇軍都是最勇敢抗日的人,他們也最疼惜自己的同胞;我每次挑東西經過他們的根據地,就是日本臭狗仔說的什麼『土匪窩』,不但沿路都有茶水喝,還受到他們的保護呢!他們都是最有慈悲心的人,怎麼會是『土匪』呢?我跟你講,他們這些臭狗仔跑來台灣糟蹋我們,還要誣賴我們的抗日義勇軍是『土匪』,實在是『做賊的喊捉賊』,『打人的喊救人』,一點良心也沒有!」停了一會,伍篤接著又憤憤不平地跟伍金地說:「當初,臭狗仔要強佔我們家的土地,我沒有乖乖聽話,就被抓進官廳好幾次;每次,都被打得死去活來才放我出來……」
然後,伍篤又告訴伍金地,台灣為什麼會割讓給日本的原因。最後,他向伍金地強調說:「地仔,你放心!我跟你講,咱中國就像一頭睡獅一樣,總有一天,牠會醒過來的。到那時……」 殖民地的孩子伍金地,經過父親這一番歷史教育,也開始有了素樸的民族意識。
台灣人對同胞 比日本人還壞
伍金地聽過父親提過他被官廳抓去,打得半死才放回來的事;也知道那是因為日本人要強佔自己家的土地。但是,他並不知道,就連學校的校地,原來也是自己家的。 伍金地年紀雖小,膽識卻很大。他憤憤不平地想,既然學校芒果園原是自己家的土地,我為什麼不能去摘那些芒果呢?儘管,在此之前,學校芒果園的芒果是沒人敢摘的;伍金地隨即提著籃子,進入學校的芒果園,摘了滿滿一籃的芒果,然後提回家去。
伍金地摘芒果的舉動很快就被學校的校工發現,並且向學校當局打了報告。 到了隔天,事情就不得了了。朝會的時候,站在隊伍當中的伍金地突然聽到司令台上的日籍老師用國語(日語)厲聲喊道:「伍金地,出來!」他於是乖乖地被叫到司令台上。上了台,老師就要他兩手伸直,端著一臉盆水,罰站,同時當眾羞辱他說:「可惡的清國奴的孩子!做賊!」 那時候,八歲的伍金地被罰得又累又氣;儘管手腳一直發抖,個性好強的他還是強忍著,不在日本人面前流淚。他在心裡不服氣地罵道:「你們這些沒有天良的臭狗仔,搶我的東西,還罵我清國奴!做賊!……這世上還有公理嗎?」
伍金地一直被罰到朝會結束後,才讓他回教室上課。可他隨即痛苦地認識到一個事實:為了拍統治者的馬屁,台灣人對待自己的同胞往往比日本人還壞。他一進教室,擔任導師的台籍女老師什麼也沒問,隨手拿起一支掃帚,就朝他肩背猛打下去。因為提早入學,個子算是全班最矮小的他,當然受不了這樣的毒打;他一邊挨打,一邊就抓起座位上包書的布巾,朝窗戶一跳,逃出教室;同時還邊跑邊用閩南話朝那名女老師罵三字經……。
(本書節錄自藍博洲新書《老紅帽》,南方家園出版提供)《老紅帽》講述日據至國民政府時期,五位政治受難者,歷經二二八事件、白色恐怖與解嚴等重大歷史事件,回憶過去所受的教育、運動與人生重大轉折。從年輕時期的革命理想,對於共產革命的實踐,及牢獄中的對理念的堅定,都忠實呈現在這幾位政治犯的心路歷程中。
http://mag.udn.com/mag/world/storypage.jsp?f_MAIN_ID=235&f_SUB_ID=4485&f_ART_ID=2387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