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年:郑和水手后裔的回家之路 http://blog.163.com/lizichun-688/blog/static/32939522010116132873/
2005年10月27日,南京市电视台二楼演播大厅里人头攒动。这里正在举行我国明代航海家郑和下西洋600周年的纪念活动。一位十八九岁的黑人女孩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进大厅,南京市副市长许慧玲女士走上前去,亲手将自己的一条纱巾戴在了非洲女孩的脖子上。这时,大厅贵宾席上一位年过半百、专门研究郑和七下西洋的专家忽然激动地站起来大声说道:“这个女孩是我们的孩子,她有十三亿亲人……” 文、图/安徽·丁 香 一个远古的故事:我是中国人的后代 2004年9月11日,我国驻东非肯尼亚国大使馆特命全权大使郭崇立先生,收到了一封来自肯尼亚蒙巴萨省帕泰岛西游村的信。信中写道:“大使先生,我叫姆瓦玛卡·沙里夫,是一位高中即将毕业的肯尼亚女孩。但是,我也是几百年前中国水手的后代,所以我也是半个中国人。我从小就有一个美好的愿望,就是一定要替我的祖先回到遥远的祖国——中国去看看,您能为我提供一些帮助吗……” 尽管郭大使感到很奇怪,但心中还是有些感动。他知道,早在600年前,我国明朝著名航海家郑和在先后七次下西洋时,曾几次路过肯尼亚。但他并没听说当地有中国人后裔的事情。如果这个女孩说的是事实,那么作为中国驻肯尼亚大使馆,就有责任为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同时这也是一件增进中肯友谊的好事。 2004年11月2日,郭崇立大使在肯尼亚国家博物馆专家的陪同下,亲自来到了蒙巴萨省帕泰岛西游村,找到了住在村西头的沙里夫家。 沙里夫的母亲巴拉卡·巴迪热情地接待了郭大使,并说,她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告诉她,他们是中国水手的后裔。接着,她又给郭大使讲了一个遥远的故事:几百年前,一场海上风暴之后,二十多个长相与当地人截然不同的人爬上了海岛。他们就是在海上遇难翻了船的中国水手。然而,中国水手们的到来并没有受到村民们的欢迎,酋长充满敌意的眼光如同刀子一般。双方无法沟通,紧张对峙的气氛令人窒息。 后来,帕泰岛的居民终于接受了这群中国人——因为一条巨蟒。这条巨蟒在此地为害多年,村民无能为力。在当时,岛上的人还不会使用铁器,而这群中国人却用手中的利刃除掉了巨蟒。于是大家把这些中国水手视为神灵,并接受了这群怪异的人。 水手们单独住在一起,他们给自己的村子取名为“上家”(shanga)。这个单词,在当地斯瓦希里语中,发音和“上海”完全一样。 水手们不可能再回到中国了,中国太遥远,水手们只能默默地看着大海,而大海一望无际,除了小山似的海浪,什么也没有。家,只能在他们的梦里。然而,中国的血脉不能断,于是水手们和当地人通婚了。 “小时候,祖母就经常跟我讲祖先的故事。”巴迪说,“中国祖先娶了黑人妻子后,他们之间有一个规定:生了女儿必须嫁到生了儿子的中国水手家中,这样可以保持正统中国血脉的延续。” 再后来,中国的勇士们慢慢老去。但他们给自己设计了与当地完全不同的坟墓,形状完全是中国式的:圆顶,还在底座上镶嵌着从海里打捞出来的中国瓷器碎片。他们觉得,叶落虽然不能归根,但魂魄也许能涉过无边的海洋。在上家村,人们有一个相传已久的习俗:死后必须埋在海边上岸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是离中国最近的地方,最靠近家。 巴迪说,若干年后,上家村水源枯竭,村民们背井离乡。于是大部分人迁到了7公里外现在的西游村。如今,自己一家是村里唯一的中国人后裔。说着,她拿出一些家中祖传的瓷器碎片,拼接起来可以看出,那是一只印有蝴蝶的青花大瓷碗,碗底“大明宣德”几个汉字清晰可见。 这个故事听得郭大使唏嘘不已,这一切也似乎都表明沙里夫一家与中国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郭大使在为当年落难的中国水手感到悲哀的同时,也好像听见了一位久别家乡的孩子对自己家乡和亲人的深情呼唤。沙里夫一家真是中国人的后裔吗?他仔细观察,发现沙里夫母女和当地纯种黑人的确有很大不同,比如头发不卷曲,嘴唇也没有当地人厚;眼睛小而明亮,皮肤的颜色浅了许多;身材也不像当地人那样粗壮高大,更像中国娇小的江南女孩。 但是,仅凭这些,还是不能确认她就是中国人的后裔。郭大使回到大使馆,让人查找了这方面的资料,结果还真在英国剑桥大学考古专家的考证资料里发现了大量证据。其中比较详实的是,公元1292年,中国元朝始设上海县。200年后,郑和第四次下西洋就是从当时上海县的太仓等地出发的,所以有很多水手就是上海太仓人。另外,“shanga”这个单词在斯瓦西里语里是“蜜蜂”的意思,但当地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蜜蜂。所以它应该只有一个解释:这是当年落难水手因为怀念家乡而将村子取名叫“上海”。考古资料还显示,在上家村附近海域,先后发现了四条中国明朝沉船,船上载有大量中国明朝的文物。通过资料,郭大使还发现一个惊人的证据,英国一家考察团曾对据传是中国人后裔的一些当地人作了DNA鉴定,其中就包括沙里夫一家。鉴定证明,他们血液里的确流淌着中国人种的基因! 得知这些,郭崇立大使激动不已…… 一定要回家看看,不管路有多远多难 沙里夫从小就跟当地的很多孩子不太一样,她一直坚信自己是中国人的后裔,而当地人也叫她“中国女孩”。从幼时起,“中国”这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就成了她心中的圣地。随着年龄增长,她想了解中国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到后来,她竟然觉得中国才是她的老家,也不知道在梦里回了多少次家。由于沙里夫家庭非常贫困(她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所以她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要想尽一切办法回祖国看看。 1999年,13岁的沙里夫小学毕业,升入了拉穆岛上的一所职业学校。她经常到学校图书馆去查找有关中国的资料。她知道中国很大,人口很多,也很遥远。那里有长江、长城,还有漂亮的丝绸。这些都令她感到无比亲切。为了更多地了解中国,她私下里多次找地理老师,向他请教关于中国的事情。老师问:“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中国?”沙里夫骄傲地说:“听妈妈说,我是中国水手的后代,将来我一定要回到祖国看看。” 沙里夫在职业学校学的是英语和斯瓦希里语。为了将来能到中国,她又开始自学汉语。但是,当地汉语教材很少,她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一本简单的英文版汉语学习材料。然而,因为家庭贫困,她买不起。于是她开始替人打工,还捡废品卖。两个月后,终于凑齐了钱,如获至宝地将那本书抱回了家。然而,当地懂汉语的人非常少,沙里夫学习汉语感到非常吃力。当听说在省城蒙巴萨有一些中国商人时,沙里夫决定找机会去向他们请教。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沙里夫又凑齐了去蒙巴萨的路费。2001年暑假,她来到蒙巴萨,在大街上看到一个餐馆招牌上写着中国汉字,一头就闯了进去。 这家餐馆的主人是来自中国浙江一位叫赵汗青的商人,在肯尼亚做中餐馆、中医诊所和进出口船务生意。赵汗青听沙里夫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后非常感动,看到和自己的孩子一般大小的沙里夫学习汉语的顽强毅力,当即表示愿意帮助沙里夫学习汉语。当赵汗青得知沙里夫因家庭贫困,职校毕业后就要辍学时,又拿出20000肯尼亚先令(约合人民币2000元)帮助她完成高中学业。赵汗青含着热泪说:“你什么都不必说,因为你的身上流着中国人的血,所以你是所有中国人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赵汗青的言行,让沙里夫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遥远祖国的温暖…… 此后不久,有个西方考察团来到西游村。沙里夫惊喜地发现,其中有位科考队员长得很像自己在电视中看过的中国人: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于是她热情地给他们做向导,并邀请他们到家里做客。在家里,她把自己家祖传的那只青花大碗拿给他们看。谁知这个“中国人”在看碗时,竟将碗掉地上摔成了几半。那是一只中国祖先留下来的碗啊!这让沙里夫非常伤心,但懂事的她并没有责怪那人。她连忙蹲下来,默默地含着眼泪把碎碗捡起来包好,继续珍藏在一只箱子里。后来她才知道,那人根本不是中国人,而是个日本人。 在赵汗青先生的资助下,沙里夫顺利地读完了高中。赵汗青还表示,只要沙里夫愿意,随时欢迎她到自己的店里工作。在当地,很多孩子能读完小学就不错了。特别是女孩子,大部分都没有读过书,很多人十四五岁就嫁人生了孩子,所以沙里夫成了当地的“高级知识分子”。也许因为如此,沙里夫高中还没有毕业,媒婆们就踏破了她家的门槛,母亲也劝她尽快找个好人家嫁了。但沙里夫不这么想,因为她的心里还有一个宏伟的计划没有实现,那就是一定要到中国去看看,将来最好能嫁到中国去。那里是自己的根,有自己的亲人。 当郭崇立大使确定沙里夫身上的确流淌着中国人的血之后,他的眼睛湿润了,他为沙里夫这种认祖归宗的情结深深地感动了。2005年6月12日,百忙之中的郭大使再次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来到西游村看望了沙里夫一家。在沙里夫母女俩的陪同下,他们来到了已经荒无人烟的上家村。在海边一个向东的山坡上,他们找到了几座中国式的坟墓,坟墓的根基上果然埋着很多瓷器碎片,有些碎片上还印着中国汉字。在一个坟墓的石碑上,郭大使还隐约看出上面刻有“王总兵”等几个模糊的汉字——这些也进一步证实了这里的确有过中国水手的事实。郭大使让工作人员给这几个坟墓燃上了几炷香,又按中国的祭奠习惯,在坟墓附近洒了一些酒。 回到家里,沙里夫伤心地捧出了那只被日本人摔碎的大碗碎片。郭大使知道这只碗在沙里夫一家人心中的分量,便吩咐工作人员拿出车上带着的强力胶,替沙里夫把大碗粘好。随即又表示,他会想办法尽量帮助沙里夫实现到中国读书的意愿。 2005年初,中国南京电视台到肯尼亚拍摄《郑和下西洋》纪录片,郭大使专门推荐了沙里夫一家。听了沙里夫的故事,《郑和下西洋》摄制组总编导吴建宁先生当即对沙里夫表示:“你是中国人的孩子,也是我的女儿,你有十三亿亲戚!”他认下了这个远在非洲的“女儿”,而沙里夫也用并不熟练的汉语喊了他一声:“爸爸!” 一个温暖的怀抱,真的有十三亿亲人 2005年7月,郭崇立大使回到中国,他专程来到国家教育部,把沙里夫一家的故事和沙里夫的意愿告诉他们。沙里夫的故事感动了教育部的人,部里有关领导表示,一定要满足沙里夫回祖国看看的愿望,于是沙里夫得到了回祖国公费留学的机会。沙里夫对中医学比较感兴趣,听说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出发地在江苏省太仓市,于是就选择了在南京医科大学国际教育学院读书。此后,沙里夫将至少在中国学习七年,前两年过语言关,后五年学习中医。根据有关规定,沙里夫在中国学习的学费、住宿费、医疗费和每年假期回国的机票均由我国政府提供,另外校方每月还发给她1100元生活补助费。 2005年9月7日,沙里夫来到了魂牵梦绕的中国,她的“中国爸爸”吴建宁先生亲自到机场迎接。踏上中国土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终于回家了。中国,我爱你!中国爸爸,我爱你!”吴建宁问她为什么对中国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好奇,她说:“虽然我从来没有来过中国,但却觉得很多情景并不完全陌生,好像在梦里见过……”在吴建宁先生的帮助下,沙里夫先以自己英语名字的译音给自己起了个中国名字“夏瑞馥”,后来又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于是她又给自己另外起了个名字叫“郑华”,一是为了纪念把她的祖先带到肯尼亚的郑和,二是因为自己也是半个华人。 沙里夫在南京参加了《郑和下西洋》的首映式,她的“中国爸爸”吴建宁把她接到自己家里,让沙里夫和自己的女儿同吃同住。在“中国爸爸”家里,她深深地感受到了中国浓浓的家庭亲情。沙里夫到达南京的当天晚上,南京广播电视台专题部副主任孙丽华女士就带她逛了南京市新街口百货商店。在商店,沙里夫逛得很投入,几乎看花了眼,但她挑衣服有两个准则:一是要黑色;二是不能露胳膊露腿。孙丽华劝她说:“你看你的中国小姐妹们穿得多艳丽,小姑娘嘛,穿花一点才好看。”看看镜子里穿着漂亮衣裙的自己,沙里夫开心地笑了,接受了孙丽华的意见。但她说:“这些衣服在肯尼亚是不能穿的,但我是中国人的女儿,可以在中国穿。” 在南京,沙里夫吃了很多中国的食物,但她最爱吃的还是非洲的传统食物——鸡肉和面包。远在非洲西游村的妈妈不放心女儿出这么远的门,一天要用村子里的电话打好几次过来。虽因信号不太好,经常接不上,但一经接通,母女俩就会兴奋地在电话里用斯瓦希里语诉说思念之情。沙里夫更要告诉妈妈,她在中国受到了多么热情的招待和欢迎。 沙里夫的故事在江苏传开后,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郑和七下西洋的始发地江苏太仓市还像接女儿回娘家一样,专程把沙里夫接到太仓,又安排专人带着她参观了郑和遗址,并去净海寺做朝拜。净海寺是当年为了纪念郑和下西洋专门建造的。在寺外,沙里夫坚持一定要洗干净手脚才肯入寺。在寺内,当看到古代肯尼亚向中国赠送长颈鹿的古画时,沙里夫虔诚地跪了下来,含着泪花,亲吻着古画…… 在太仓市高级中学举行的欢迎仪式上,太仓市财政局袁国强局长代表太仓市表示:“沙里夫是所有中国人的女儿,更是太仓人的女儿。我们将负责沙里夫在中国留学的全额奖学金,直到她完成学业……” 沙里夫在太仓过了三天,她和太仓市高级中学的很多同学成了好朋友,还向他们学习弹古筝。同学们表示,沙里夫就是自己的姐妹。面对祖国的热忱,沙里夫激动地说:“回到中国,我感到处处都是关心我的亲人,真的像回到了家里一样。我一定要把这些亲情带回肯尼亚……” 沙里夫无疑是幸运的,因为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会把这个远在非洲长大的女孩当作远离故乡的游子,都会把积攒了600年的浓情厚谊全都倾注到她的身上,希望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后代是前辈生命的延续”,这是中国人古老的一句格言。于是我们要说,600年前的水手们,你们到家了! (组稿、责编 江 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