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民进党的底色 台湾民主的底色

qushi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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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五都选举观选纪行最后一篇

高雄：民进党的底色
台湾民主的底色

----台湾五都选举观选纪行之九：拜会陈菊、黄昭顺、杨秋兴竞选总部

上午的行程做了调整，组织方安排我们参观台南的古迹赤坎楼。赤坎楼原来是荷兰殖民者的总督府，后被郑成功攻占，收复台湾。说来令人惊奇，同一个郑成功，却竟有三种解读。大陆自然是民族英雄，收复国土，是国家统一的象征人物。逃台的国民党则把郑成功定位于反清复明的英雄，以迎合“反攻大陆”的需要。最为出奇的是后来的民进党，把郑成功当做对抗中国、要求台湾独立的英雄。要不都说历史都是当代史，都是为了现象需要。我还记得2004年第一次来台湾时，曾在宾馆附近的公园发现一尊岳飞像，底座有刻有四个字：不是我们耳闻能详的“精忠报国”，而是“还我河山”。想想大陆当年的批孔运动，也是异曲同工。

下午我们来到高雄市。台湾南部可谓民进党真正的核心和基础，也是观察台湾民主质量高低的指标性区域。根据木桶短板原理，台湾南部民主的表现直接决定了台湾民主的品质。毕竟，竞争双方如果有一方不理性，另一方也难以做到理性。这一次如同往常一样，依然是激情压倒一切。虽然现在选举时下跪拜票的越来越少，但在南部仍然相当普遍。仅据我所知，独立候选人杨秋兴和国民党候选人黄昭顺都激情上演了这一幕。只不过黄昭顺是她的女儿下跪、痛哭，要求大家投她妈妈一票，杨秋兴是一位竞选高雄市议员的候选人（庄政博）下跪，而且每讲一句话就重重瞌一个响头。

高雄是台湾第二大市，也是最大的港口。1999年高雄尚排名全球第三，当时排队进港的船队不见头尾。然而到现在，竟然下滑至全球第十三位，大量码头工人失业。这一方面由于民进党执政时期对内挑起族群对立，导致大量外资撤离，算是用脚对台湾的首次政党轮替投票。另一方面则对外自我封锁，导致台湾错失大陆经济起飞佳机。在当今全球化时代，一年可比过去的十年，台湾停滞八年，其后果可想而知。当然在经济管理方式上，也有很大的倒退。过去两蒋时代，还有一个类似于大陆五年计划的“六年计划”，但在民主化时代就废除了。毕竟一个政党可能执政只有四年或八年，怎么可能去制订一个六年计划？而且政党一轮替，经济政策就大逆转，制订也是劳民伤财。所以一些过去成功的做法，不是不想保留，但体制变了，想保留也不可能了。这次在台湾，有不少媒体聚集大陆的“十二五”规划，说为了制订这个规划，提前两年进行前期研究，实施了第二次全国经济大普查，涉及八百多个行业、八万多个企业单位、三千多万个个体户。计有上千名专家、上万名研究人员参与其中，这还不包括外包的民营研究机构。用胡鞍钢的话讲：中共把中国最主要的精英组织起来研究五年计划，这在全世界都没有了，这就是中国特色。恐怕这也是中国成功的特色。反观台湾是年年拼选举，五都选举之后不过半年，又要开始拼“立委”和“总统”，大则陆是全心全意拼经济（有一年陪同法国一个代表团到山东访问，在一个县看到一个标语：全党抓经济。我解释半天他们也没有明白为什么要党抓经济。后来，我这样讲，党为什么抓经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中国的经济是不是在迅速发展。这才是中国人衡量的标准）。

回到高雄，虽然2008年国民党重新执政，但民进党一直掌有高雄的执政权。结果，陈菊逆势运作，打起达赖牌和热比娅牌，引发大陆游客的反弹。所以当绝大多数县市享受到国民党两岸新政带来的好处时，高雄却再次被边缘化。到今天，高雄市外债1700亿新台币（杨秋兴竞选材料指高达2700亿元，高雄人均18万元债务。就是这样，仍然主办世运会），全台第一，招商倒数第二，失业率连年全台湾最高，犯罪率也高居台湾首位。但陈菊的核心团队成员却三年内买三栋豪宅（如市长办公室主任洪智坤），更有多名主管由于贪污、索贿、伪造文书、泄露企业投标秘密被起诉。市长办公室秘书杜明夷涉嫌文凭造假。应该说台湾民主转型的代价不算高，但运行的代价太高。我们很难想象大陆停滞八年或十年会是什么状况（中国人希望民主能够让生活更好，国家更富强。可是如果结果相反又会做何感想？）。

此此五都选举，其它四都都是国民党和民进党两党对决，但唯独在高雄是三组人马角逐。根据实力，实质是无党籍的杨秋兴挑战民进党的陈菊。

陈菊是民进党的元老级人物，曾参加美丽岛事件，并被判刑。随后一直追随陈水扁先后任职于台北市及入阁。2006年，她获提名竞选高雄市长。在选举活动结束后，突然举行记者会，指对手买票，史称“走路工事件”。最终她以一千一百票赢得大选。国民党候选人黄俊英以当选不公为由起诉，一审胜讼，二审败诉。但自此，陈菊便被指选举奥步（作弊）。今年9月19日，凡那比飓风袭击台湾。上午马英九召集陈菊研讨对策时，被陈菊武断拒绝，声称高雄阳光明媚。不料下午台风来袭，许多相信陈菊讲话的市民毫无准备，整个城市水淹严重。恰在此时，陈菊长达三个小时失踪。在外界的质询下，初声称在市内巡视，但在无法提供证明的情况下，十多天后才改口在官邸睡觉。另两位副市长也在家睡觉（再想想造成台湾五百多人死亡的八八水灾，当时台湾的官员外出吃饭的吃饭，理发的理发，回家度假的度假。再想想大陆并非民选的官员在灾难来临之前和来临之后可都是严阵以待啊）。由于她谎言在先，故她的“睡觉说”仍受质疑。不仅如此，她还把水灾的责任归于“中央”和百年一遇。更引发市民反弹声浪，导致支持率一度大幅下滑。

对她不利的因素除了高负债、高失业和高犯罪率，还有就是竞选团队的矛盾。过去陈菊有“四大金刚”做为心腹，但选举开打后，却建立了“三口组”：她的弟弟陈武进、外甥李昆泽以及高县黑道余家班掌门人余政宪。如此用人唯亲和唯黑，外界观感自然颇差。尽管如此，在南部这种相当不理性的氛围中，陈菊到选举后期竟然是遥遥领先（当然还有后来陈致中以最高票当选高雄市议员）。

杨秋兴虽然是无党籍，却原来也是民进党内的要角。他是民进党的创党党员，也做过“立委”，2001年当选高雄县县长，九年间，屡被偏蓝的《远见》杂志评为五颗星县长，满意度全台湾排名第一。2010年招商引资全台湾第一，廉洁度高达81%，也属翘楚，更重要是失业率全台湾最低。还有一个相当不同的是，他对ECFA一直抱有条件的支持，也没有参加民进党组织的反ECFA行走，表现的相当务实。不过，在高雄市候选人党内初选时败给陈菊，随后便以选举不公为由脱党竞选。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遭到民进党的围攻，指责他是卖台分子、亲中亲共。更极端的还有：投奔敌营、背叛台湾人路线、厚颜无耻挺ECFA、跳梁小丑、出卖台湾人命运、数典忘祖、其心可诛。对本党的大老尚且如此，更何况对待他的对手国民党了。另外台湾颇有声望的星云大师由于支持杨秋兴，便被攻击为野奸精（台语，意为不守规矩的和尚，吃肉，偷女人）。

需要指出的是，杨秋兴只所以支持ECFA，很大的原因在于他认为台湾的主权，只有可能被武力剥夺。但在目前的情势下，大陆不可能对台动武，国际社会不会坐视不管，所以应该放心大胆的与大陆交流。

西方政治学认为政治的核心就是权力。追求权力自然会无所不用其极，自然也会有丑恶。但台湾把一个政治丑恶演绎的如此透明、公开和原始，却还是出乎人的意料。

带着以上背景，我们拜会的第一站就是陈菊竞选总部。主持人首先每人发了一份选举材料，同时做了一个简短的介绍，便进入到提问环节。我第一个发问：我们周一拜会了民进党中央党部，他们认为民进党没有操作达赖和新疆的本钱，没有任何利益。但陈菊第一任市长期间，既邀请达赖来台访问，又播放热比娅的纪录片，结果引发大陆游客的自发抵制，对高雄的经济造成了一定的影响。陈菊市长为什么要这样做？在第二任上是否还会再这样做？

主持人脸上显出尴尬之色，思考一下回答道：陈菊市长扩大城市的能见度，正面行销高雄。当高雄市有知名度的时候，各方都会来接触。市长想，不管任何人，中国也好，西藏也好，新疆也好，只要认我们是一个和平民主独立的主权国家的话（注：达赖的公开立场认为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都可以来。没有拒绝或欢迎特定的人。台湾是一个民主和法制的地方，市长没有说“NO”的权利。

这就是典型的民进党人的思维和辩才。

我提的第二个问题是：昨天我看到民进党主席蔡英文的竞选电视广告，提出要提高民主的品质。可是我刚看了你们的文宣，竟然有这样的内容：“咱要赢得大选的胜利，更要团结高雄人的意志，打倒邪恶与不义”。请问，你们的竞选对手怎么成了“邪恶与不义”？

这个问题显然更令主持人难堪，于是他让另一位助手回答我的问题。这位助手的回答也很有意思，他先讲杨秋兴党内初选不服输，不遵守民主规则，然后背叛民进党。然而，又指国民党的立委邱毅（号称揭弊大王，陈水扁的亲信腐败案就是被他揭发的。不过陈水扁的腐败案却是台湾谁也发现不了，后来由瑞士揭发）造谣，攻击陈菊，还悬赏一千万寻求陈菊不在救灾现场却到外地泡汤的证人。他还说了一句话，令我们开怀大笑：说一个人是王八蛋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人相信他是王八蛋。最后，这位助力也承认，这个文宣不是他做的，如果是他做，不会是这样。也算是间接承认了错误。

有一位团友问高雄市的失业率，主持人却回避了。其实这一路走来，各政党的候选人竞选总部都有这个现象：对自己的问题或者回避或者王顾左右而言他。

有一位团友私下问陈菊竞选总部的人员：你是否认为陈水扁有罪？他点头承认。但又说，公开场合不会这样讲。而是政治迫害，司法打压。一个曾经执政过的政党，面对贪腐这样的事实，却有如此的表现，而且竟然还能有这样高的民众支持率，真是难以想象。

我在上车前，又问了一个问题：党机器在选举中究竟发挥多大作用。他的回答很简单：到了基层，党的作用很小，主要是候选人的作用。

随后在国民党候选人黄昭顺竞选总部，遇到了一位不大像国民党人的国民党人，对台湾的民主少有的进行辩护，也不认为台湾民主走的太快。初期选举会造成社会对立。但再过五年十年，就不会有了（注：结果第二天即发生枪击案，蓝绿对立再度升高），这是人民的选择。我想，这可能和南部整体上偏重意识形态有关。

我问了三个问题：一是党机器在选举中的作用。二是在高雄经济不好、水灾表现不佳、陈菊团队分裂，组成她的弟弟、外甥以及黑道构成的三口组的背景下，何以黄昭顺民调仍然落后？三是南部地下电台的情况（注：南部地下电台都是非法成立的，已有相当长的历史，每次都介入选举，并且不受选举法的制约。往往选举时间结束之后，仍然活跃。国民党曾试图打击，最后也不了了之）。

他解释道：党机器主要是起辅助作用，另外有竞选费用的支持。黄昭顺落后的原因有两点：第一，黄昭顺是立委出身，没有行政资源，不能像陈菊市长一样进行推销。第二，台湾的民调不准。美国等发达国家的民调准。一百五十万选民，仅抽样八百到一千人，所以不准。

这个回答与事实相差实在很远。真正的原因在于，一是黄昭顺的实力弱。二是高雄本来就是绿大于蓝。再加上南部非理性的因素太多。所以要了解台湾，确实要有足够的积累。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都未必会事实求是的回答。

南部电台的事他说虽然还有，但基本取缔了。不过据我的了解，仍然是相当猖獗的存在。如果在台湾北部，问一个国民党人的话，一定会对此现象口诛笔伐的，而不是像他这样大事化小。

等我们赶到杨秋兴竞选总部，天都黑了下来。参加造势活动的支持者已经聚在外面的舞台前。我们也是先看了看选举材料，主持人再讲一下背景，就进入互动阶段。我提的第一个问题是：高雄负债已经2700多亿，可是杨先生的竞选纲领中，仍然提出许多福利性政策，请问，这钱从何处而来？

对方回答的也很有趣：虽然有许多福利政策，但真正的开支并不大。比如增加老人和育龄妇女的补助，本来老人和育龄妇女数量就少（注：由于经济困难，台湾出生率已降至全球最低），而且只是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一些而已。所以钱不是问题。

我提的第二个问题：杨县长招商全台湾第一，哪么如果他当选后，是否会到大陆招商？

对方回答的十分干脆，而且张口闭口就是大陆：当然会去大陆招商，都是兄弟姐妹，而且两岸经济好，才不会打仗。

我们不由笑了，真难相信这是出自台湾南部过去民进党的人讲出来的话。真是屁股决定脑袋。杨秋兴退出民进党后，虽然号称走中道，但却向蓝营靠拢。

我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关于达赖。他先这样反问我：“不请他，他还会来吗？”这就和陈菊阵营的回答拉开了距离。陈菊阵营就是回避了邀请这一核心部分。达赖到高雄是陈菊邀请的，而不是达赖主动要来的。随后他又继续道：“台湾有这么多宗教，佛教，基督教、慈济、一贯道，什么都有，还有著名的星云大师，我们为什么要请这么远的和尚来？”“余光中说过，我有开门，才能做生意。陈菊不是守住高雄而是锁住高雄。”当然，他也不忘记黄昭顺：黄昭顺缺乏行政经验，陈菊太政治，不会拼经济。

到今天，观选已进入尾声，不管怎么说，就在这一刻，我的结论是台湾的民主形式上还是有进步。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仅隔一天，就发生了连胜文枪击案，整个选举瞬间逆转，一下就把台湾的民主打回了原形。这场枪击案非比寻常的地方有三：一是连胜文并非候选人，另一位中弹身死的甚至是一介身有残疾的百姓。二是枪手是正大光明做案，根本没想到过脱身，完全是一幅同归于尽的气概，绝非肯尼迪般被暗杀可比。三是枪手是黑道，连胜文站台的副议长也是黑道，当场救了连胜文一命的人也是黑道，真是台上台下皆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