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1915年陈独秀在上海创办《青年杂志》算起,那么2015年正是新文化运动100周年。 这一百年,是中国文化自省的一百年,也是价值重估、观念重构的一百年。 今天,中国国力虽日渐强盛,但我们依然面临百年前先贤曾面临的问题。 科学与民主两大现代主潮是否已经扎根中国?中国思想文化的现实是怎样的? 重新审视这段百年启蒙的历程,有助于我们前行的脚步。 浮云还是陷阱:原地踏步的新文化 程乐松 在被冠以新文化运动的文化事件即将迎来其百周年纪念的时候,一种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以赞佩新文化运动主将的远见和勇气、感怀新文化运动的伟大成就的方式,再一次其乐融融、皆大欢喜地畅想专属于中国文化的“新时代”。 对于新文化运动的赞赏和感佩,其背后总有一种独特的叙事逻辑——两千多年以来一直绵延不绝的优秀文化在现代化的进程中落后了,于是挨打了,然后觉醒了,终于奋进了,用新文化告别旧文化,拥抱了现代化,在新旧文化的交替中,中国文化与社会一并在现代化的进化之路上取得了成功。 从恢弘的历史叙事和精当的理论描述中,中西、古今的双重矛盾可以为文化的“新旧之争”做出十分完满的解释,在属于西方的现代化与属于中国的传统的二元对立中,新旧有了一个看似清晰却难以捉摸的意指。新旧之争就是先进与落后、开化与愚昧、德赛先生与孔孟夫子、西方与东方、现代与传统等矛盾的总和。新文化为自己树立了一个靶子,这个看似非打倒不可、非进化不行的靶子具体是什么难以明言,而靶子被确立起来的意图却是显而易见的:面向西方挑战的悲愤与难以自抑的现代化焦虑。焦虑与悲愤的情绪推动之下,在祖宗与外侮之间,面向现代化进行文化主体性重建就显得十分迫切。新文化运动似乎一直有一个或一群敌人,然而,我们都很难清晰地说明敌人到底是谁。 这个说不清敌人是谁、新文化自己到底是什么?是技术、制度、社会结构还是思想观念?它的敌人是谁?是一种观念、一种社会结构,还是一个阶层,抑或上述一切的总和?进而言之,被新文化改造了的到底是什么?新文化运动给中国文化带来了什么?如果新文化运动是一个关于文化改造和社会进步的严密设计和成功实践,那么我们应该如何看待今天中国文化的境遇,特别是在西方与传统的夹缝中的严峻挑战? 回顾百年以来的文化变迁及以文化进步为名的社会运动,不难发现,新文化是一个边界模糊的概念,其内涵并不取决于某种关于新旧文化冲突、东西文化命运以及现代化进程的共识,而是被不同的人随意填充出来的——不同人、不同时代、不同阶层关于新文化的唯一共通之处大约就是他们都把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称为新文化。由此,新文化是一个黑洞式的概念陷阱,也是浮云一样的帽子,在它的笼罩之下,我们甚至一直没有搞清楚文化变迁中的真正挑战是什么?不客气的说,新文化运动百年之后的今天,我们面临的真正挑战仍是根基性的——新文化的内涵到底是什么?如果有一个关于新文化的理想图式,那么它是什么?它的实现路径何在? 质言之,新文化运动提出的是问题,却不是解决方案,更不是关于现代化、文化命运的共识。因而百年之后的反思并不能算是行到中途的自省,而是原地踏步之后的再出发。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原地踏步的好处是,我们还有重新出发的机会,进行了百年的新文化运动仍然是现在进行时,当下的我们仍身处其中! (作者: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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