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南省邵阳县黄荆乡,刘娜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心愿“妈妈您快回来,我长大了会照顾您”(7月28日摄)。
几乎所有中国的孩子都会唱那一首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在湖南省邵阳县,竟有一个“无妈乡”!
这个名叫黄荆乡的地方,仅义务教育阶段在校学生中,就有132个孩子处于“失母”状态——除了母亲正常死亡,其中有116个孩子的母亲因为逃婚或改嫁离开了他们。
↑刘娜手里拿着妈妈和自己的合影仔细端详(7月28日摄)。
这些“无妈”的孩子,身上的故事大同小异: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妈妈就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他们中很多人几乎已经记不得妈妈的样子,或者根本就没有印象。他们想找,却不知道妈妈在哪里。
“妈妈”,这句世界上最温暖的称呼,在他们的世界里,成了一种不愿碰触的禁忌……
今年暑期,新华社发起“关心留守女童”公益报道行动,记者走进了这个“无妈乡”,去看看这里留守女童们的生活。
↑在湖南省邵阳县黄荆乡,黄春花和妹妹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心愿“我想爸爸带我去玩”(7月28日摄)。
妈妈——两公里的距离,却似远在天边
站在一座上世纪80年代的土砖房前,7岁的黄春花乍一看像个男孩,皮肤黝黑,身上的衣服脏兮兮,剪着一头短发。
春花的生活环境,更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门口杂乱堆放着喂猪、喂鸡的饲料桶或盆,地面被杂草或动物的粪便占领,难有一块落脚的干净地。
她身后的土房内,大白天也是一片漆黑,进去需要靠挂在屋顶上的一盏微弱的白炽灯,勉强照亮一小块地方。地上堆满了破旧的箱柜等杂物,包括衣服。屋里没有一样像样的家具。
当记者提出想看看她睡觉的床时,她羞于拉开已经发黑的蚊帐,那是全家挤在一起睡的唯一的床。
一般,春花和妹妹一天只吃两顿饭。做饭的地方,是一个直接在地上挖个坑、架几块砖头垒砌的土灶;吃饭的地方,是一个堆满了未洗的碗筷的小方桌。至于写作业的地方,没有。
春花大约2岁的时候,妹妹桂花才几个月大,妈妈就离家出走了,从此再也没见过面。如今,爸爸常年在外面打工,一两年才回来一次,姐妹俩跟着奶奶生活。奶奶腿脚不便,仅能保证孩子有口饭吃。记者刚到她家时,奶奶不知道姐妹俩去了哪儿,问了路边的小孩才知道,春花带着妹妹在水塘边玩。
为什么给两个孙女留短发?奶奶说:“好洗。”有邻居说,孩子身上的衣服经常十几天都不换洗,奶奶说,没有精力打理。村里的水塘是孩子玩耍的危险地带,邻居看到了总会提醒一句,而奶奶却顾不上。
离开妈妈5年了,其实春花清楚地知道,外婆家就在她家不到2公里远的地方,甚至,有时候村里赶集,她会碰到外婆,外婆还总会摸摸她的脑袋。
然而,在春花小小的心里,她恨妈妈,也因此不愿搭理外婆。
她也听很多人说过,妈妈在外面打工,有时候还会回到家乡。每每那时,村落里就有人告诉她“春花,你的妈妈月琴回来了”,她就跑回家告诉奶奶“月琴回来了”。可是,这么多年,春花从来没提过要去看看妈妈,她的妈妈也从来没有来看过她。
2公里的距离,让春花姐妹俩的妈妈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近两个小时的交谈,春花始终低着头,过好久才会答一句话,每句话无非几个字“想”“有”“没有”……说得最长的一句话是她的理想:“快点长大,出去打工挣钱。”
妈妈——日思夜想的词语,却不愿听别人提起
14岁的张娜(化名),已经12年没有见过妈妈了。
“小时候,只要看到别的孩子有妈妈抱着,心里就难过得受不了。那个时候会恨妈妈,可是现在慢慢地开始理解她了,她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吧。”张娜显得挺懂事。
张娜的班主任老师告诉记者,她是一个极度缺乏爱的孩子,“写的日记、作文,很多内容都是渴望亲情的”。
张娜的奶奶抱怨说,自己的儿子不孝顺,几乎从来没有担负起家庭的责任,“出去很多年都不回来,连个电话都不打”。
几年前,张娜的爸爸带回来一个后妈,一度让这个渴望母爱的女孩高兴又害怕。“以为她可以当我的妈妈”,张娜说,可事情却并不是这样,“后妈对我很冷淡”。
以前,张娜还会主动打电话给爸爸,比如自己生日的时候问爸爸能不能回来,可惜,爸爸总是以“没时间”推托。“他根本就不关心我”,她说,这么多年,也记不得爸爸有过什么“爱”的表示。
母爱的缺失,让张娜无时无刻不受影响。“同学们在一起玩,只要有人说起妈妈,我就会默默地走开,不想听。”她说。
今年夏天,张娜初中毕业,在县城里找了一家学费最便宜的中专职业学校去上学。记者问她有没有想过去找妈妈,她低着头想了很久,没有回答,默默流了眼泪。
这个女孩内心敏感脆弱,性格中却也有坚强乐观的一面。在和记者交谈时,她虽然害羞,但很有礼貌,也不时微笑。她放在桌上的塑料文具袋上手写了一行英文小字:“Everything will be allright”(意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湖南省邵阳县黄荆乡,刘娜手里拿着妈妈和自己的合影仔细端详(7月28日摄)。
妈妈——你一生病,我就成了“孤儿”
7岁的刘娜,可以拿着她和妈妈的唯一合影,一言不发地注视一个小时。
这张照片,是两年前拍的,画面中母女俩显得格外亲切。尽管已经过了塑,但照片边角还是翘了皮、有了磨损。
“时不时就拿出来,偷偷地看,我有时说她两句,她就把照片藏起来,怕我不给她。”刘娜的奶奶说。
7年前,妈妈生了刘娜后得了产后忧郁症,精神状况越来越差,一年要发作好几次。“发作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出去乱跑。但知道疼爱孩子。”奶奶说,刘娜发烧了,妈妈带着她上医院打点滴,一家一家连续地打,一遍一遍地量体温,“我们回家一看,家里有上百只温度计。因为脑袋不清楚,买了她又忘了,又出去买一支。”
但发病的时候,由妈妈照顾刘娜又非常危险。奶奶回忆说,有一次寒冬腊月里,刘娜被妈妈抱到外面,在路灯下面睡觉,“把孩子带回来时,全身已经冻僵了。”
母亲的疾病最终导致了家庭破裂,刘娜的父母两年前离了婚。离婚前,父母在福建打工一直把刘娜带在身边,离婚后,刘娜被判给父亲抚养,被带回老家给爷爷奶奶抚养,这个乖巧的小女孩就成了留守儿童。
遗憾的是,刘娜被带回老家之后,她的爸爸又出去打工,结果一走就没了音讯,两年来连爷爷奶奶都不知道他的消息。一转眼,刘娜成了一名“事实孤儿”。
暑假了,周围不少孩子都去父母打工的地方,可是刘娜只能待在家里。有时候,她问奶奶:“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呢?”奶奶只能偷偷地抹眼泪。
问刘娜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这个天真的孩子说:“妈妈你回来吧,我会赚钱,我会照顾你。”
新华社记者谢樱罗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