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好聲音一路唱下去

huangrunlin

新新聞-【林正修專欄】如果好聲音一路唱下去
http://www.new7.com.tw/talk/talkView.aspx?i=TXT2015110416402007F

歷史的巨大改變需要多層次且不經意的彩排，做為一個遠距的旁觀者，我在《好聲音》裡面隱約聽到變動的風雷。一個娛樂節目不可能翻轉中共的統治，但隱喻卻透露著變革的徵兆。
林正修




《中國好聲音》的決選在十月下旬北京鳥巢舉行，全球華裔與中國內地的新銳齊聚一堂，四位導師中兩位來自台灣，一派天朝意象。節目的規模手筆讓東亞的影視同業只能望其項背。
《好聲音》不是中國原創，最初版本源自荷蘭；正如高鐵不是中國發明，卻在中國手裡成為改變地緣政治的神器。中國在引入模式（pattern）的同時，利用了規模與特殊制度，把國內市場轉變成超級的孵化基地。

在中國發揚光大的外來種

中國不但是全球非版權內容集散的巨大黑洞，讓美國的智財權戰略無法圍堵。而且模式演化的速度數倍於對手，成為獲利極高的內需產業。
若較全面地評估中國網路與社會發展，不能只看到《好聲音》與電商的高歌猛進。近年來網路自由的持續緊縮，政府同時介入新媒體與內容產業。
客觀來說，面對商業的創新，中共的確比一般的專制政體更敏感且用心，但基本架構還是來自於政治權力的壟斷。不管是威脅籠絡商業大腕或是搶占新媒體的輿論高地，都是在戰術層次思考管制的手段，一旦壟斷性管制不存在，戰術層次的創新都將歸零。
不過，歷史的巨大改變需要多層次且不經意的彩排，做為一個遠距的旁觀者，我卻在《好聲音》裡面隱約聽到變動的風雷。
首先是選拔的形式。
海選時，《好聲音》的導師必須在做出決定前背對參賽者，但現場觀眾及網民卻可以全程看到。若非完全作假，這種不看扮相的評選設計的確讓一些貌不出眾的好聲音能夠出線。
在國外大部分的實境秀中，評審在做出決定後不會是學員的利害關係人，而《好聲音》的導師不但要爭取優秀學員，還要帶學員過關斬將。不能只是受人景仰的前賢，還必須是尚在一線的歌手，把學員帶進自己的演唱會就是最好的考驗。這種模式可視為東亞科舉在演藝事業的還魂，選拔的形式看似平等，一旦入門則師徒禍福與共。

海選有如群眾募資

從政治的角度借喻來說，經紀公司與演藝產業就像傳統的政黨與豪門，只能在親緣的人脈中甄拔人才；海選的舞台卻像網路的群眾募資（crowdfunding），提供素人政治資本的原始積累；而導師有風格之別，正如同黨派主張各異，真實的競技場中沒有所謂的客觀，自吹自擂多說無益，一切用支持度（票選）見輸贏。
其次是公信力。
導師如此關鍵，但在評選過程中，誰來制衡導師的的專斷與私心？
《好聲音》的設計是現場有音樂行業的陪審團及現場的觀眾都可投票，而兩者的權重各占一半，足以否決導師們的決定。之前《超女》開創了手機投票的風潮，但因電子投票可操縱空間大而不了了之。《好聲音》改由專業評審人的具名投票。同時觀眾投票數與部分網路留言會立即呈現在銀幕上，基本上達到透明與即時的要求。
若把導師看成競爭的黨派，音樂業界代表行會利益，而能入場的觀眾當成有產的公民，三者之間的博弈制衡，《好聲音》的權力運作實在神似一七八九年前後法國的三級會議──雖然幕後的編導會極力阻止國王被砍頭的情節發生。而對歌手來說，即時的數字就像候選人的民調一樣殘酷，決定了下一刻的沉浮。
在激烈的現代化進程中，西方普世標準成為公信力的主要來源。然而在網路的時代，社群可以在國家之外，自主地建立起公信力。這種體驗對東亞彌足珍貴，對中國的啟發也遠遠超過找到好歌手。《好聲音》的可看性來自於歌手與評選機制的多方互動，而政治的活力也是來自制度共識下的充分競爭，習慣於《好聲音》的互動，就很難再適應黨國體制的乾枯。
最後是社會後果。
許多人都感覺《好聲音》像鬥獸場，歌手如同對決的格鬥士。創造鬥獸場的羅馬皇帝知道公眾的不滿需要出口，而格鬥士或人獸對決的目的就是引導情緒的洪流。但格鬥士中有的成為了奴隸造反的領袖，基督徒則把鬥獸場當成殉教的聖地，最後皈依基督教的皇帝關閉了鬥獸場。
作家駱以軍說《好聲音》讓他看不懂對岸，他是指運作海量訊息運作中的機制與其中人心的流動讓人心生茫然。其實《好聲音》只是大數據與相互演化過程中的中國式橋段，其後的變化大家都只能努力揣想，操盤之人也未必知道終局為何。

好聲音能穿透天花板？

《好聲音》當然有明顯的天花板，製作單位思考創新時，不會和自己滿缽滿盆的銀兩過不去，而紅線仍是中共所設下的政治禁忌。
所以不會有台灣的陳昇、伍佰，與對岸的周雲蓬等，更不會有來自少數民族的抗議型歌手。《好聲音》可以飆高音，但基本要愛國；可以有點反叛但不能反社會。但只要胃口愈來愈大的觀眾，商業驅動的團隊與黨國教條的三方博弈持續下去，《好聲音》就必須不斷突破既有的邊界。
任何頭腦清醒的人，都不會認為一個娛樂節目可以翻轉中共的統治，但隱喻透露著變革的徵兆，而解讀總是啟發了不同的行動。只要《好聲音》一路唱下去，或許中國政體轉型大秀已經準備登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