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盐：暗恋之“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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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盐：暗恋之“暗”--马小盐的异托邦--凤凰网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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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01 21:1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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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这种情感，令我惊异的恰恰是它的名不符实。

我们能够看到，无论是在艺术作品中，还是现实生活里，暗恋，不但是一般的“明”恋，往往还是众所周知的“明”恋。譬如日本电影《情书》中，就连学弟学妹们都知道男藤井树在暗恋着女藤井树，独独处于情爱中心的女藤井树不知道。有时候它甚至名不符实到这样的荒诞程度：被恋者皆知道谁谁在暗恋他（前几年娱乐明星赵薇就对媒体曾声称，大学期间，她与她的同班同学都知道黄晓明在暗恋她）。那么，这样的暗恋还是暗恋吗？暗恋这个词汇里的“暗”字究竟指涉的是什么？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记录了一则颇为动人的痴情传奇。一位名叫孙子楚的男子，爱上了富商之女阿宝，为其魂牵梦萦，难以释怀，遂将自己的魂魄寄居在一只鹦鹉的身上，飞进了阿宝的绣楼。最后与阿宝甜言蜜语，同床共枕，终成夫妻，百年好合。同样是“变形记”式的爱情，安徒生的童话《海的女儿》则是个反转镜像。他讲述了一个绮丽哀伤的暗恋故事。当美丽的人鱼公主爱上了王子，为了接近王子，人鱼公主决定将摇弋的鱼尾换作人类的双腿，她去找寻深海巫婆。巫婆没有和她索要青春、容貌、听力等等美好的事物，却对她说：“无疑地，你想用这声音去迷住他，可是这个声音你得交给我。我必须得到你最好的东西，作为我的贵重药物的交换品！”从这段话里可以看出，所谓巫婆，就是那些犀利的洞悉了情爱絮语在爱情中极端重要的智慧女人。人鱼公主为了爱应许了巫婆的这个古怪契约。契约生效了，人鱼公主在拥有了能够行走的人类的双脚的之时，亦丧失了自己美妙的海的女儿的天籁之音——巫婆之药典当了她柔软的舌。

安徒生试图在这个故事里告知我们，舌在爱情里的重要性。舌的丧失决定了人鱼公主的爱情结局，亦决定了人鱼公主爱情的性质，她成了一位暗恋者。舌是人类重要的言说器官。在情爱学里，舌更是具有双重价值。它不但可以在被爱者的耳边絮叨 “我爱你”、“我想你”、“我依恋你”等等情爱话语，还可以用来亲吻、触摸、爱抚被爱者。一个无法说“我爱你”的恋人，注定是一个在情爱牢笼中激情四溢的失舌者。孙子楚幻化为鹦鹉追求阿宝，是由人向擅长语言的鸟族飞跃。鹦鹉是鸟类里最为擅言的一种飞禽。它是一个道具，它使得男人可以借着“禽兽”之语更肉麻更纤巧的向女人来表达他的痴情。而人鱼公主由半鱼半人变换为人，独独失去了她最为重要的言说器官。这是灾难性的。它喻示着暗恋就是一种丧失情爱话语权的、被阉割的、哑巴式的情感。

由此可见， 暗恋之“暗”，指得不是爱者对被爱者的情感不为人所知，亦不是被爱者不知晓爱者对他的情感，它指的恰恰是这样一种经典的痛苦场面：爱者面对着被爱者，由于羞涩、紧张、害怕而导致舌头打卷、语音发颤，无法响亮的对着所爱人的大声的喊出“我爱你”这句情爱学中至关重要的话，从而失语、变哑、默默地将这撼动灵魂的语言，倦缩在心的一角，保持了疼痛而甜蜜的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