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人类战争已然超越传统以“体能较量”为主导的大规模厮杀,如何依托大战略指导在军事上精准发力,正在成为战争对弈双方的普遍共识与较量焦点。正所谓,战略与战争需要灵巧配合,用大战略设计微战争,用微战争支撑大战略,正在成为大国竞逐世界的通行规则。
1、“大战略·微战争”时代来临
大国关系的竞争说到底是战略的竞争,大国力量的博弈说到底是战略的博弈。大变革、大重组、大分化时期,每个国家必须有大战略、大筹划、大对策,主动应对“大战略·微战争”时代的来临。
其一,国家利益拓展的必然。在人类进化史上,国际关系的演变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自然关系阶段,即国家之间的关系主要表现为领土、领海、领空的关系;第二个阶段是经济关系阶段,即国家之间的关系主要表现为经济、贸易、货币关系;第三个阶段是技术关系阶段,即国家之间的关系主要表现为工程、技术和科学的关系。
当代科技革命日益呈现的学科交叉、高度集聚、群体突破态势,已然成为拓展和维护国家安全自然空间、技术空间和认知空间的直接推动力。全球因科技的链接、交织、渗透等相互作用,网络、太空、海洋、极地等日益成为世界各国公共活动的空间,当然,有活动就有利益、有冲突、有争夺,这也印证了国家利益边界的不断拓展。
历史表明,每一种新空间的拓展总是以一定国家利益的拓展为先导,随之而来的则是基于实力竞争引发的国家主权变化。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与历次人类活动空间拓展相类似,网络空间的出现已经使国家利益在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等方面发生了重大变迁。从而使以互联网为中心的人类活动空间,正在集聚成为大国较量的主战场,不断上演汹涌惨烈的战略争夺。
2015年5月25日,美国民众来到安葬越南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中阵亡将士的阿灵顿国家公墓悼念逝者。
其二,人类战争本质的规约。有关战争的本质概括,近代普鲁士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说:“战争是迫使敌人服从我们意志的一种暴力行为。”恩格斯说:“暴力仅仅是手段,相反,经济利益才是目的。”从20世纪以来,人类社会的各种军事斗争实践,特别是以美国为首的霸权主义国家,到处打着人权的幌子,发动对外军事干涉,其实质还是为了自身的经济利益。
在当代战争条件下,单纯的军事作战已不能有效解决国家之间的冲突,也不能完全实现其政治图谋、经济利益。今日战争已演变成为一种结构性暴力。它包括在自然空间、技术空间展开直接的军事作战,更包括在认知空间展开的没有硝烟的较量。
近几年,美军在全球推行的文化渗透、经济侵略等活动,就是这种结构性暴力的体现。这种结构性暴力活动表现为敌对双方战争体系在军事、政治、外交、经济、文化等领域的综合较量。依靠军事作战与非军事作战的组合攻击,依托通过综合力量的灵巧运用,获得政治和经济利益。这种战略上围堵、经济上压制、政治上诋毁、文化上渗透、军事上封锁、网络上破坏等手段的组合拳,已然标志着人类战争上“大战略·微战争”时代的来临。
其三,科学技术力量的撬动。没有科技手段支撑的战略只能是虚幻的设想,没有科技手段支撑的战争已然是遥远的故事。“大战略·微战争”时代的来临得益于科学技术力量的杠杆效应。
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高精度武器的发展。将高精度武器“纳入”一整套政治施压、舆论攻击和经济侵略的组合工具箱中,从纯军事范畴转向“军事——政治——经济”复合范畴,高精度武器正在跃变成最重要的达成战略图谋的现实工具。另一方面是信息战技术的发展。包括大数据、云计算、新媒体等在内的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借助信息战就可以破坏一个国家的体制基础,从而完成目标国家执政当局更迭的军事政治任务。
可以讲,美国及其盟友近十年来进行现代化战争和武器冲突的经验直观地证明,巧妙地运用信息技术可以达成那些军事干涉、经济扩张和其他侵略行为能够达成的目的。
2、“大战略·微战争”时代的战争新面貌
筹划和指导战争,必须把基点定准、把规律摸透、把局势看清。在尖端信息科技与战略武器系统的支撑下,战争的时空特性已发生了重大变化,在发现即摧毁的“秒杀”时代,军事斗争手段的这种革命性变化,也逐渐能支撑战略目标的实现,再辅之以现代传媒、经济手段等策应配合,从而催生出与大战略时代遥相呼应的微战争形态。
其一,军事对抗主体由“军人”转向了“军民”。 在“大战略·微战争”时代,国与国之间的较量除军事领域之外,经济、文化、外交等领域都日渐成为主战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每天都在悄然发生,战争已不再是传统的军方“自留地”,军民之间的鸿沟正在被填平。20世纪80年代初,美国未来学家托夫勒曾预言的“军民融合”式战争日益走入现实。
如果说,过去在争夺世界疆域和商品市场中发挥主导作用的是军事力量,那么在现代条件下,这些目标的达成则要由间接行动、非军事手段、一整套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等方面的组合措施来奏效。尽管这种隐蔽的战争往往以推广“民主”的颜色革命、“保护弱者”的人道干预,惩戒“专制”的反恐战争等精心掩盖和美化。但其本质之一就是,在“大战略·微战争”时代,战争对抗的力量已由单一的“军人”转向了复合的“军民”。
其二,军事对抗重心由“摧毁”转向了“控制”。在人类历史上,总有一些人物凭借其先知先觉对未来有一种精准的预测,间接行动战略奠基人利德尔·哈特指出:“在整个人类历史长河中,战争的结果很少是有效的,除非采取间接行动,出其不意地抓住敌人。间接行动既有物理的行动,也有心理的行动;第一种是普遍的,第二种是永恒的。在战略中,最长的迂回路线常常是达到目标的最短路线。”
“大战略·微战争”时代,作战行动的首要目标已不再是粉碎敌人的武装力量以及最后占领其领土,而是转向综合采取间接行动和非军事手段,配合政治、经济、信息、文化及其他一切措施,以剥夺敌人的抵抗意志并强迫目标国领导人服从胜利者的意志。
叙利亚内战自2011年3月爆发后,在多国干预下已经持续5年。图为2013年2月21日,在叙利亚北部城市阿勒颇的一个难民营,三名叙利亚儿童的身影倒映在水坑里。
其三,军事对抗的时空由“一维”转向了“全维”。在美苏“冷战”的硝烟散尽多年之后,我们从不断披露的史料中加清晰地看到了苏联失败的根源。时隔多年,我们发现,这种超越平时与战时、和平与战争的较量,今天已然成为常态。
如果说,拿破仑宣称的在政治中“4张报纸可以比10万大军做更多的事”有点夸张的话,那么在如今的“大战略·微战争”时代,通过隐蔽地入侵计算机网络使对手的指挥机关和经济系统瘫痪,通过巧妙地发动舆论力量攻击对手的大众认知和国家文化等,这对西方某些国家而言已成为驾轻就熟的手法。
3、勇立时代变革潮头,主动引领军事变革
随着时代发展和国家安全环境变化,我军职能使命不断拓展。贯彻落实习主席决策指示,需要我们透彻认识大战略时代微战争的特点规律,大力加强战略层次筹划,准确把握战争制胜机理,切实搞好战略战术协同,从原点与根基上牢牢掌握强军兴军的主动权。
其一,树立大国防观念。冷兵器时代,当十字军浩浩荡荡地涌入罗马城时,罗马人说,这是侵略;机械化兵器时代,当希特勒的军队闪电般横扫欧洲战场时,欧洲人说,这是侵略;信息化兵器时代,当美国的精确制导炸弹呼啸着划破伊拉克长空时,全世界的人都说,这是侵略。
概而言之,我们发现,尽管这些战争发生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着迥然各异的时代特征,但它们都越过了一个国家的地理疆域,因此,冠名侵略,名副其实。信息战早已不再是传统式的野蛮征服,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杀人不见血”的隐性搏杀。在悄无声息的较量中,倘若一个国家没有确立大国防观,国家利益势必将大量流失而悄然不觉。
因此,我们必须看到,在21世纪第二个十年的今天,世界主要大国对地缘战略空间、经济和自然资源的争夺不断加剧,这在总体上导致了国际矛盾恶化,并成为世界各个地区爆发武装冲突和局部战争的原因。今天的国家安全形势正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国家安全边界已从传统的军事领域拓展到了经济、文化、社会认知及个体思维等诸多方面。因此,在“大战略·微战争”时代,要有效应对国家安全的变局与未来战争的挑战,就必须树立大国防观。
其二,打造小规模尖兵。历史上,在几个世纪里,古罗马军团以其灵活的步兵方阵,不仅击败了传统敌人笨拙的大规模步兵方阵,也同样巧妙地战胜了组织松散的部族武装。由于多重原因掣肘,未来战争中两支军队大规模全面对抗的门槛已越来越高,“多而小”胜过“少而大”将成为未来战争的制胜规则之一,类似于古罗马军团这种“多而小”的部队战胜各种规模对手的战争范例将不再是绝响。
2010年3月,美国《外交政策》杂志刊登了美国著名军事战略专家约翰·阿尔奎拉一文《战争新规则——如何赢得未来战争?》,阿尔奎拉结合美军在伊拉克和阿富汗两场战争实践,对美军部队建设和军事转型提出了批评意见,认为应对未来战争应遵循三项基本原则之首就是要建设大量的小规模部队。尽管阿尔奎拉批评的是美军,但其实这支军队近几年一直在谋求向此方向转型:美国陆军一直在增加旅建制部队(兵力通常为3000~4000人)的数量,从2001年不足30个旅增加到50余个旅;海军陆战队也将部队划分为各拥有几百人的“远征小队”。在未来的构想中,拥有200多万现役人员的美军,将被编成数百支小型混编部队。
在陆地,未来战争的模式将类似于2001年底呈现在阿富汗的一幕:200名美军特种兵变成“马背上的战士”并最终打败了塔利班和“基地”组织。这样的小分队能够快速部署,并依托背后强大的体系作战支撑给对手以致命打击。在海上,美国海军的打击能力将由数百艘配备高度智能化武器的小型舰艇分担,而不是集中在少数越来越容易受到攻击的超级航母上。在空中,航空兵联队的规模将减小,每个联队仅有少量的飞机,但总体数量将增加。所有军事力量可以网络化协同行动,与对手展开“蜂群”式攻击。
2015年3月24日,以色列2015网络技术展会在特拉维夫开幕。本届展会吸引了约100家来自以色列及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互联网高科技公司参加,展示其在网络安全防御方面取得的最新技术成果。图为参观者与网络防御系统公司RAFAEL的参展商交流。
其三,应对全时空战争。时间和空间是一切运动着的物质的基本存在形式。战争作为一种社会历史现象,也必然存在于一定的社会历史时间和空间之中,并且具有自己的时间存在和空间存在。战争的时空,作为战争运动的根本存在形式,有其特殊的规定性,并随着战争形态的演变而不断演变。
人类战争总在一定的时空域中进行,由于物理学的发展及其用于军事,战争的作战空间由陆地拓展到海洋,特别是在20世纪,战争进一步向太空、电磁空间、网络空间延伸,作战半径、作战范围、作战样式空前扩张。然而迄今为止,各国军队的作战都主要还是在物理时空中进行,受到物理时空的严重局限,有明确的时间界限,而未来战争必将跨越战时与平时的界限,成为一种经常性的较量。
其实,早在二战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社会主义国家进行的“和平演变”战略就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在苏联解体前,西方对付社会主义国家的电台就有“美国之音”“自由欧洲电台”“自由电台”、英国的“BBC电台”“德意志电波电台”以及日本的“NHK电台”等。其中仅“美国之音”,每天就使用几十种语言,每周播音900多小时,全天候地对社会主义国家开展战略信息战。
虽然冷战已经结束,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冷战思维依然存在,他们借助因特网等现代传播手段,每天发往世界各地的信息不计其数,许许多多打上美国烙印的信息也随之飞往世界各地,以很强的渗透性“吞噬”着各国的传统文化,冲击着人们的价值观念,影响着人们的思维方式。
显然,人类战争在已知的自然空间基础上,已经拓展到技术空间和认知空间,并跨域平时和战时全维度展开,这就要求我们在“大战略·微战争”时代必须探索有效应对全时空战争的挑战。
总之,当今世界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大变局。霸权主义、强权政治和新干涉主义有所上升,地区冲突和动荡此起彼伏,恐怖主义、海盗活动层出不穷,核安全、太空安全、网络安全形势严峻,贸易战、汇率战轮番出现。各种国际力量都想在乱中求变、乱中谋利,围绕权力和利益再分配的斗争十分激烈。
要应对这种复杂系统中的各类问题,迫切需要我们善于从宏观大战略层次筹划微观军事行动,在大战略与微战争之间寻求契合点,通过军事强制力、制度规制力及话语影响力的组合手段,创造性地运用军事力量,谋求国家安全利益的最大化。
作者:石海明 杨晓琳
国防科技大学国防科技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