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周刊 20180316】日本的监狱，老妪的天堂

满仓

【中文标题】日本的监狱，老妪的天堂
【原文标题】Japan’s Prisons Are a Haven for Elderly Women
【登载媒体】商业周刊
【原文作者】Shiho Fukada
【原文链接】https://www.bloomberg.com/news/features/2018-03-16/japan-s-prisons-are-a-haven-for-elderly-women

孤独的老年人故意在商店行窃，以便享受监狱里群体、稳定的生活。



任何一个老龄化社会都要面临独特的挑战。但是作为世界上人口老龄化程度最高的日本（23.7%的公民年龄超过65岁，是美国的一倍），不得不应对一个难以预料的问题：老龄犯罪。涉及老年人——尤其是老年女性——的起诉和逮捕所占的比例超过其它任何一个年龄层。日本监狱中的女性服刑人员将近五分之一是老年人。他们的罪行通常都比较轻微：九成被判刑的老年女性罪名都是商店盗窃。

为什么这些本应奉公守法的老年女性要去偷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呢？赡养日本老年人原本是家庭和社区的责任，但是这个习俗发生了改变。从1980年到2015年，独居老人数量增长了6倍，达到6百万人。东京都政府在2017年的一项调查显示，被抓获从事商店盗窃行为的老年人中，有一半独居，40％没有家人，或者从不与亲戚来往。这些人说，当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人可以依靠。



即使那些有家可归的老妇也有被人冷落的感觉。距离广岛30英里的岩国女子监狱典狱长村中由美说：“她们或许有自己的家，也和家人一起生活，但并不代表那里有家的感觉。她们感到不被理解，似乎只被当作一个打扫卫生的”

老年女性在经济上也往往捉襟见肘，将近一半65岁以上的独居女性与其他人群相比更加贫穷，65岁以上男性贫穷的比例只有29％。一位犯人说：“我丈夫去年去世了，我们没有孩子，所以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去超市买一些蔬菜，看到一块牛肉。我想要买，但觉得太贵了。于是我就把它拿走了。”

政府和私人机构都未能建立起有效的养老机制，监狱收留老年人的成本也在快速上升。出于照顾老年人的医疗需求，监狱设施的年度支出在2015年超过60亿日元（约合5000万美元），其中80％的增长出现在十年前。他们聘请了专业人员来帮助老年犯人洗浴、如厕。到了晚上，只有狱警来做这些事。

在有些监狱，惩教官就像一个家庭护理工。距离东京60英里的枥木县女子监狱惩教官毛冢聪美说，她的工作还包括处理犯人失禁。她说：“她们会很惭愧，把自己的内衣藏起来。我告诉她们，把脏衣服交给我，我来洗干净。”超过三分之一的女性惩教官会在三年内辞职。

2016年，日本议会通过一项法律，目的是确保老年累犯可以得到国家福利和社会系统的支持。从那时开始，检察官和犯人一起与政府机构合作，让老年罪犯得到他们需要的帮助。但是这些老妪希望享受监狱舒适生活的需求，依然无法得到满足。




 “我靠政府的福利独自生活。我曾经和女儿的家人住在一起，用所有的积蓄养活一个粗鲁、暴力的女婿。”





“我有不下20次的盗窃经历，都是衣服，没有贵重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摆在街上的促销品。这并不是因为我缺钱。我第一次偷东西没有被抓到，我发现可以不用花钱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觉得有趣、刺激。

“我的丈夫并没有放弃我，他经常给我写信。我的两个儿子很生气。我的三个孙子不知道我在这里，他们以为我住院了。”




“我年轻的时候，从未想过要去偷东西，我一直都在想怎样努力工作。我在一家橡胶厂工作了20年，之后在一家医院做护理工。钱总是很紧，但我们依然想办法把孩子送去读大”。

“我的丈夫在6年前中风，之后一直卧床。他还患有痴呆症，经常出现幻觉和猜疑。由于自己的年纪，我为了照顾他付出了太多身体和精神上的代价。但是我不能跟其他人谈论自己的压力，因为这让人难以启齿。

“我第一次入狱是70岁时。我在商店里盗窃，我当时身上有钱。我想到了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回家，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唯一的方法是在监狱里寻求帮助。

“监狱里的生活轻松多了，我可以做回我自己，可以自由地呼吸，尽管只是暂时的。我儿子说我有病，应当去一家精神病医院治疗。但是我不觉得自己有病。是精神焦虑导致了我的盗窃行为。”




“我整天一个人，感到非常孤单。我的丈夫给了我很多钱，人们都说我很幸运。但是我想要的并不是钱，钱根本不能让我幸福。

“我第一次在商店偷东西是在13年前。我走进市里的一家书店，偷了一本小说。我被逮住，送到警署。盘问我的警官非常和善，他耐心地听我说出了一切。我感到自己第一次被人真正理解了。最后，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头，说：‘我能理解你的孤独，但是不要再偷东西了。’

“你想象不到我在监狱里的工厂工作有多么愉快。有一天，我因为工作的效率和仔细程度得到了表扬，我完全沉浸在工作的幸福中。我很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工作过，我的生活本来应该是另外一个样子。

“我更喜欢监狱里的生活。身边有很多人，我不再感到孤独。当我第二次入狱刑满释放时，我保证不会再回到监狱里。但是出来之后，我禁不住又想回去了。”




“我靠政府的福利生活，很艰难。如果被释放，我每天生活的开销不能超过1000日元（9美元）。我对外界没有任何期望。”




“监狱是我的乐土——一个能让我放松、休息的地方。虽然没有自由，但是我什么也不用操心。有很多人可以和你交谈，他们每天给你提供三顿有营养的餐食。

“我的女儿每个月来探望一次。她说：‘我不为你难过，你很可怜。’我觉得她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