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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贴翻译] 时代周刊:谁是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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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7 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原文标题:Who Gets to Be American?

译文标题:谁是美国人?

原刊媒体:时代周刊

作者:Viet Thanh Nguyen

原文链接:http://time.com/5455490/american-like-me/



“要么爱它,要么离开。”你听到有人说过这句话吗?你自己说过吗?所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它总是在说美国。听过这句话的人都知道那是一把装好子弹的枪,指着他们。

至于那些说过这句话的人,你的含义是善良、同情、讽刺或者幽默吗?抑或你是在赤裸裸地威胁?

我提出这些问题纯粹是出于好奇,因为我自己从未说过这句话,用以指代某个国家或某个地方。我从未对儿子说过“要么爱它,要么离开”,我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说,因为这不是我自己和我的国家可以感受到的爱,无论是哪个国家。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时,我正在法国。那不是我的国家,但是它曾经在越南殖民统治三分之二个世纪,我就出生在那里。在我出生前17年,法国的统治就结束了。我的父母,以及他们的父母对法国的殖民统治一无所知。或许就是因为这段历史,一部分的我爱法国,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爱来源于被法国的精神殖民。



1980年代初,阮氏一家人在加利福尼亚州圣何塞。他的父母在那里有一间“新西贡小市场”。

鉴于殖民的历史,我爱法国的方式与美国人爱法国的方式不同。他们的爱是对埃菲尔铁塔、左岸咖啡馆、对普罗旺斯一顿大餐的憧憬。那是一种浪漫的爱,有手风琴或者伊迪丝·琵雅芙的背景音乐伴奏,在我看来这些都是稍纵即逝的。我看到的都是殖民主义的残留物,这些东西在巴黎随处可见:非洲裔和阿拉伯裔人士。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们的国家在法国殖民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让这些被法国社会边缘化的人群浪漫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这也是为什么美国人从来不把他们当作巴黎浪漫的一部分。

这种浪漫感颇具诱惑力,尤其是在我这个有越南血统的人身上。我认识的大部分越南裔法国人都对生活表示满意,尽管他们深知自身的殖民历史。为什么不呢?一个住在巴黎的摩洛哥朋友指着我的越南皮肤说:“你在这里就是白人。”但是我在美国不是白人,或者还不算是。我算是美国制造,越南出生。我的出身与三场战争密不可分:越南反抗法国的战争、越南内战、与美国的越南战争。

很多美国人认为这是一场高尚的战争,或许有一些瑕疵,那也是出于美国人的善意。这有一些道理,但从根本上讲,这场战争是法国殖民主义的延续,无论在根源上还是在表象上都是种族主义和帝国主义的行为。因此,这场战争只不过是美帝国主义从它自己的殖民出生地,经历了一个世纪以来的扩张手段之一——从美国西部到墨西哥、夏威夷、关岛、波多黎各、菲律宾、日本、朝鲜、越南,现在甚至延伸到中东。

一场战争或许会是个错误,但一系列战争就是习惯了。印第安人就是美国人印象中最早的恐怖分子。白人定居者对他们实施的种族灭绝屠杀就是感恩节黑暗的一面,或许不会有太多人记得,但绝不会被忘记。即使在法国,你也可以看到半裸的美洲土著人戴着羽毛头饰。几个世纪之后,被深埋的种族灭绝记忆——或者说征服者的欢呼——被再次唤醒,当美国大兵管越南叫做“印第安国家”。现在,穆斯林是新的外国佬,恐怖分子是新的共产党,因为共产党已经不再具有威胁性,每个社会都需要新鲜的事物来重新定义他们的边境线,来发泄他们的怨气。



阮氏一家的新西贡小市场。

很多美国人不愿意听到这些话。一位美国退伍老兵在读完我的一篇有关越南难民心理伤痕的文章后,愤怒地给我写信,说美国人为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家庭和我本人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我应对对此表示感谢。我回信给他,说他是唯一一个被自己的愤怒所伤害的人。他给我回了一封措辞更加愤怒的信。另外一位美国老兵——退伍前是一名军官,现在是一位医生——读过我的小说《同情者》之后,给我写了一封措辞谨慎的信,但含义非常直白。他说,你似乎很爱共产主义,为什么你不回到越南去呢?顺便带上你的儿子。

我对此感到疲倦,没有给他回信。我应该回信的,我应该指出他一定没有读完我的小说,因为后四分之一部分指明了越南共产主义的失败。或许小说前四分之一部分已经让他不忍卒读,其中谴责了美国的越南战争。或许他连中间部分也没有读到,我在那里讽刺了政府的失败政策,我就出生在那里——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也就是南越。

我之所以发表这些批判意见,并不是因为我恨所有的国家,而是因为我爱它们。我对国家的热爱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因为所有国家的历史都很复杂。每个国家都相信自己是最好的,它们建立了壮丽的文化,包括法国。但是每个国家也都有血腥的征服和暴力行为,包括越南。如果我们爱我们的祖国,我们不仅仅要奉承它们,而且要说出他们真实的美丽和残暴之处,包括美国。

如果我要写一封回信,我会问这位医生,为什么要威胁我的儿子。他就在美国出生,他的公民身份是与生俱来的,与医生和退伍老兵的身份别无二致。可是我的儿子竟然被告知“要么爱它,要么离开”。这是美国的作风吗?是也不是。“要么爱它,要么离开”既是纯粹的美国作风,也是完全违背美国原则的说法,就像我一样。

与儿子不同,我必须要经历一个入籍的过程。在加入美国国籍的时候我爱美国吗?这很难讲,因为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我爱你”,包括我的父母,更不要提一个国家了。但是我依然愿意在青少年时期向美国表明一个公民的誓言。与此同时,我想要保留我的越南名字。我尝试过各种美国名字,但都感觉不自然。只有父母给我的名字最自然,或许是因为父亲总是告诉我“你是百分之百的越南人”。

通过保留我的越南名字,我可以被塑造成一个美国人,但永远不会忘记我出生在越南。似乎有些矛盾的是,我相信保留自己的名字是对美国的一种承诺。不是那种说“要么爱它,要么离开”的美国,而是我的美国,那种我可以勇敢使用自己名字的美国,不是那种强加给我一个名字的美国。

给儿子起名字让我苦恼了很久,因为我希望给他起一个能表达出美国复杂性的名字。我选择了埃里森,源自伟大的作家拉尔夫·沃尔多·埃里森(译者注:美国著名作家,黑人),他的名字来自伟大的思想家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译者注:美国著名思想家,白人)。因此我儿子的族谱就包括了黑人和白人、文学和思想、非裔美国人和欧裔美国人;既彰显了美国的伟大,又代表了它的恐怖;既有民主,也有奴役。一些美国人倾向于认为伟大已经消灭了恐怖,但是在我看来,伟大和恐怖是并存的,从美国建国之初,或许一直到永远。埃里森这个名字包包含了美国的美丽和残暴、绝望和希望。



阮和他的母亲在来到美国之前。

这是儿子身上一个沉重的负担,尽管这个负担并不比父母压在我身上的更加沉重。我的名字的意思是“越南人民”,他们接受的爱国主义教育告诉他们,这个国家在独立和自由之前经历了几个世纪的苦难。今天的越南尽管已经独立,但并不自由。我在越南不可能过上好日子,因为我不能成为一个作家,我说的那些话必然会导致自己身陷囹圄。

所以我选择了美国的自由,尽管在当时“要么爱它,要么离开”这句话并不仅是说说而已。这一届政府威胁那些已经加入美国国籍的人士,说要剥夺他们的国籍并驱逐出境。或许,有那么一天我这个出生在越南的人也会被遣送回越南的场景也并非异想天开。如果是这样,我不会带上儿子。越南不是他的祖国,美国是他的祖国,或许他到时会觉得“爱”也不像我说的那么复杂。

我希望,他还能体会到一个父亲不那么复杂的爱。我小时候从未说过“我爱你”这句话,因为我的父母从来不对我说“我爱你”。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爱我。他们爱我胜过一切,他们在美国辛苦地工作,我几乎很少见到他们,即使见到,他们的疲惫也掩盖了愉快的表情。但是,不管多么辛苦,他们总是会给我准备晚饭,尽管食物大多是动物的内脏。我吃过肠子、舌头、肚、肝、胃和心脏,但永远不会被饿到。

这种用自我牺牲表达出来的内脏之爱的记忆,深入我的骨髓。一句语调平缓的话就能让我感受到深刻的爱,有一天,在洛杉矶我家旁边的一间药店,我就听到了这句话。那是一个亚洲人,相貌平平、衣着朴素。他用南越语在讲电话:“Con oi, Ba day. Con an com chua?”他这个人看起来有些暴躁,或许是工人阶层。但是当他用越南语和孩子讲话,他的声音非常温柔。他的话不能翻译,只能去感受。

他的话大概意思是“你好,孩子,我是爸爸。你吃米饭了吗?”用英语来说这句话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是在越南,它代表了一切。“Con oi, Ba day. Con an com chua?”主人在家里招待客人时,首先会问对方是否吃过饭了。这就是不会说“我爱你”的父母在告诉孩子他们爱他们。我就是在这样的习俗、感情和亲密关系中长大,当我听到这个男人对他的孩子说这句话,我几乎要哭出来。我知道,我依然是越南人,因为我的历史就是我的血液,我的文化就是我的脐带。就算越南并不完美——它的确如此——我依然与越南和遍布世界的越南难民有不可割裂的关系。

但是在我小时候,有些越南裔美国人说我不是真正的越南人,因为我的越南语并不地道。这种态度就像另外一个版本的“要么爱它,要么离开”,但是成为一个越南人有很多方式,就好像成为一个法国人或者美国人,也有很多方式。对我来说,只要我认为自己是越南人,只要越南的事物能让我感动,我就是越南人。这就是我爱越南的方式,这就是我认为自己是越南人的方式。

我不管其它人的想法,认为自己是堂堂正正的越南人,同时我也认为自己是美国人。尽管有人说“要么爱它,要么离开”,尽管有人说成为美国人只有一种方式,我坚持相信,那种允许我作为越南人的美国才能得到人们的爱。这就是我每天都会问儿子吃饭了吗,每天都告诉他我爱他的原因。爱国家和爱家人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我的家庭里没有“要么爱它,要么离开”这句话,我也希望一个国家永远不要对任何人说这句话。

大部分人美国人在听到越南话时都不会有我的感受,但是他们用其它方式感受国家的爱。或许当他们看到国旗、听到国歌时感受到深切、动情的爱。我承认这些东西让我无动于衷,因为它们体现出的分裂思想与团结思想一样强烈。有太多的人——从政府高官到平民百姓——用这些东西告诉美国人“要么爱它,要么离开”。

对国旗和国歌无动于衷,并没有让我比那些喜欢这些外在表象的人更不像一个美国人。难道喜欢表象后隐藏的实质,不比喜欢表象本身来得更重要吗?那些原则:民主、平等、公正、希望、和平和自由——尤其随心所欲地书写和思考的自由,即使我的自由和这些美好的原则被血腥的屠杀、奴役、征服、殖民和帝国主义战争所抵消。所有这一些造就了美国,美丽而又残暴的美国。



孩提时代的阮在邦美蜀。约1974年。

在70年代和80年代生活在加利福尼亚州圣何塞的年轻时期,我并不理解美国这种矛盾复合体。当时我只希望用简单的方式变成美国人,或许部分原因是反抗父亲说我是百分之百越南人的态度。我的父亲之所以对他的祖国怀有深切的感情,是因为当我们在1975年逃离时,他失去了这个国家。如果说我的父母对越南身份和文化如此恋恋不舍,那只是因为他们想要回到这个国家,很多美国人都能理解这种感情。

之后美国在1994年恢复了与越南的关系,我的父母终于有机会回到祖国。他们回去了两次,都没有带上我,去探访那个在战后的贫穷和绝望中恢复的国家。他们在祖国看到的一切对父亲有很大影响。回来之后,我的父母再也没有回到越南。在第二年的感恩节晚餐上,父亲说:“我们现在是美国人了。”

我的父亲终于接受了美国身份,我应该对此兴高采烈。某种程度上我的确很高兴,当我们面前是异国味道的火鸡、土豆泥和蔓越莓酱——都是哥哥从超市买来的,因为家里没有人知道怎么烹饪这些一年只吃一次的东西。但是如果说我还有一些不自在的话,那或许是因为我一直在想:“哪一个美国?”


来源:四月网  编译:满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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