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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医疗救灾队四川抗震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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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7 04: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08-5-14 震后第二天

昨天接到动员,参加上海首批入川医疗队,感到光荣与忐忑,但是决心珍惜这次机会,争取多多救人。7:00 到医院,发菊黄色”中国卫生应急”连体防护衣,据说防水防火。感觉是帆布做的,很耐磨,适合户外动。

  

8:40到达机场16号贵宾厅,等待出发。

11:20 飞机滑入跑道起飞,一共五个医疗队,总共百余人,包机前往四川。但同机仅携带队员的基本生活资料,医疗物质、药品、器械都将由后续货机送至四川。

14:00 飞机在成都双流机场着陆,机场上由于抗灾忙碌,舷梯车和行李均等待许久。机场上有大量部队、武警和其它地方赶来的医务人员。机场上大量征用车辆排队,包括大小客车、土方车、教练车、军车,品种繁杂。


  

15:00 大家把行李搬至车上,车子很挤,但大家都能克服。进入成都市区,市民向救灾车辆致意。成都市区无地震损坏迹象,进入初夏,市民悠闲慵懒,城市交通顺畅,干净。
  

16:30 队伍最后到成都市急救中心,提供晚饭一顿,大家抓紧时间为手机和电脑充电。晚饭时接到通知,马上空运进汶川进行救灾。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18:00 由警车开道,队伍纵贯成都市赶往北郊凤凰山军用机场,准备乘军用直升机连夜前往。

19:00 车队抵达机场,隐约可见直升机的旋翼和尾桨。
  
军方要求我们待命。和开道警车的所长聊天,得知汶川余震不断,整个县城如同被一双手托起后,重重摔下,又将两侧山体合拢,破坏力惊人。前往汶川道路损坏严重,短期内修复无望。如入汶川,短时期内无法撤出的,要做好长期独立作战的准备。等待到晚上十点半,飞机夜航无望,决定回到市区睡觉。返程中看见大量市民露宿街头的帐篷和车辆。

23:30 队伍回到天使宾馆,拖大拉杆箱收拾整理物资,由于要空运进灾区,队里要求大家的私人行李尽量合并,保证救灾药品和医疗物资运进灾区。

24:30睡觉。睡觉前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战争会诱发出人性中的恶,但是灾难能激发出人性的善。

2008-5-15 震后第三天

4:00 半夜收到短信,队伍要求五点出发,七点到达凤凰山机场。

  

6:30 到达机场,看见米17和黑鹰直升机若干。

  
结果“待命”到十点,飞行团团长告知没有此次飞行计划。而且如果起飞,每人加行李不得超过120Kg;而且汶川目前没有着陆点,看来直升机此次救灾应该是乘不到了。


9:30 看见第一批三架飞机飞往灾区,约一小时后返回,未见重伤员。成都市派来大量救护车停于机场外接受病人,转送市区。接下来我在车上将这两天的见闻写下来。同事接到短信,医院开始慰问家属,大家开玩笑说,慰问金不敢用;汶川未进,没准慰问金会收回的。
  

12:30 成都卫生局同志来到机场送午饭,吃得好饱。听他们局长说,当地卫生局还是希望把我们空投到汶川,只是时间问题。让我们安心待命,只要空军的直升机降落条件允许,我们就立即进汶川。
  
看着机场内许多救护车停在那里,我们真急呀。

  

13:00 天阴了下来,快下雨了。陆军航空团发布消息,下午所有飞行计划取消。停在凤凰山机场外的急救车大量撤离,返回成都市区。但我们要求继续在机场外待命。
  

机场路口维持次序的交警也抓紧时间睡一会。
  

15:30 天空露出一丝阳光。我们接到命令,天气转好,要立即空运到汶川。当时要求出两组人员,四人一组,带上随身物品,马上出发。

当时我就跟范队长请战:我是一名准专业“驴友”,有丰富的户外生存经验,如果我能参加先遣队,我一定能用我的专业知识给大家赢得野外生存的胜利,为大家开展医疗工作打好基础。很荣幸范队长批准了我得请求,成为第一批空运灾区的医务人员。后来得知,这八名勇士无意中成为上海医务界空投到灾难最前线的第一批希望。
  

17:00 我们进入凤凰山机场登机。一架米-17直升机已经发动,机上已有五位CCTV的记者。直至登上飞机,我们才被告知此次飞行的目的地是震中——汶川县下的映秀镇。直升机的巨大轰鸣已经使得无法打电话了,赶快给机场外的队长发条消息,告诉他们我们的目的地。

我们一登机,飞机立即起飞,但是在机场内悬停了一下,又落了下来,听说航路管制,后来停车了。我们被告之今天可能不能前往灾区了,两个飞行员也去吃饭去了。地勤对我们很友好,我们则在飞机上爬上爬下,拍拍照片,抓紧宝贵时间与这个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家伙来次亲密接触。

  
18:40塔台发出新指令,允许飞机起飞。机身剧烈震动着,轻松的飞起来,而且飞得很平稳。我们急不可待地看着下方,成都市区基本没有地震损坏,十五分钟后,我们进入都江堰,城区轮廓基本还在,但是散在不少残垣断壁,接下来飞机进入山区,沿着汶河飞行,一路上两侧公路毁坏严重,基本看不到完好的桥梁。到处是受阻的车辆,成群结队的灾民和救援队伍。飞行员很好,在飞机上招呼我们吃些干粮,喝些水。等飞机落地就大概没时间吃了。事后证明,这是一个万分英名的决定,因为那天着陆后就再没有时间吃饭了。
  
  

19:10 飞机飞临汶川县映秀镇上空(震中地区)。这原来是一个富裕的小镇,是黄龙、四姑娘山与九寨沟的公路路口。
  

如今地面损失惨重,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飞机降落在印秀县漩口中学前面的河滩上的临时机场。
  

飞机一着陆,部队蜂拥而上,帮我们把行李卸下来,然后把等在一旁的重伤员装上飞机。飞机巨大旋翼卷起大量砂土,灌进了我们每个人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从头到脚都是沙子
  

大家可以看见:“旋口”还在房顶,“中学”已经坠地了


我们一行八个人把物品集中了一下,然后我去找宁秀镇抗震救灾指挥部,那里的头头把我们指派给第三军医大学新桥医院营地。当时只好匆匆开始支营,一只的迪卡侬的T6帐篷搭的我们累得要命,更要命的是,天色已黑,只好打着手电,草草把窝垒好。大家钻进帐篷,两个女同志建议清点一下食物和水。因为后续部队是否前来,何时前来都是未知数,我们只能点好全部的给养,最好长期作战的准备。两个小姑娘还真是不错,我们点点大概有30瓶水,干粮若干。这天大家都已经精疲力竭了,钻进睡袋倒头便睡。我的左边是赵永红,右边是新闻晚报的记者,关灯不久,帐篷里便鼾声四起,只可怜两个小姑娘,感觉到她们翻来翻去,一直没睡着。那一晚我睡得很香,不过大家的许多脚都在帐篷外面,但是旁边的好几个同事说夜里余震不断,大的有三次,他们吓坏了,都是一夜未眠,看来我确实是太累了。

我还碰到三军大新桥医院麻醉科的陶军主任,他还是我们主任的同学。人蛮客气的,他们下面还有女兵,我们营门正对,晚上有男兵站岗,我觉得会安全一些。陶主任说,这段时间送来的重病人已经越来越少。随着时间的推移,倒塌房屋中的灾民生还的可能已经越来越小,今后的工作重点应该是防病防疫,但是目前还没有非常正规的防疫队进驻,而且主要是药品缺乏。他们三军大的两支医疗队都是步行翻山35公里进入宁秀镇的,所以辎重都留在了都江堰,进来第二天就断水断粮了。他们现有的一些药品都是到映秀医院倒塌的废墟上刨出来的。
  
  
每天空投下来的补给只能保证一百人,而在这里的各类救援人员已达到8000人,基本都是徒步进来的,所以生存条件很艰苦。我们八个人基本不可能从指挥部得到补给,而他们近四十个人的医疗队(包括十一民女兵)每天只分到六瓶水。
 楼主| 发表于 2008-6-7 04:45 | 显示全部楼层
2008-5-16 震后第四天

6:30 早上起来,发现下过雨了。爬出来一看,受到附近帐篷的夹攻,我们的帐篷没有完全展开,而且朝东南方向倾倒。我们开了个小会,决定马上争取与范存义队长取得联系,通知他们里面的严峻情况,同时尽可能提供后续医疗物资,争取多多救治伤员。
  

8;30我们接到三军大的通知,要求我们立即派出四名同志,与部队一起空运进其它灾区进行救援,具体任务的时间地点都不清楚。当时大家心里一阵酸楚,甚至我们八个人何时再见都不知道。我们只能约好,大家一定八个人将来在映秀团聚后,再一起回成都去。军令如山,我们立即派出人员随部队到指挥部待命。

我当时被指派在营地医疗点救治伤员,兼顾照顾营地的任务。我和一名记者沿着岷江到宁秀镇上救援,顺便看看有没有水源。走过一座索桥,桥的那一侧几乎全部宜为平地。
  

一条沿江公路已经基本看不到了,但还有灾民零零星星地在滑坡的沙石上前行。
  

大量部队正在列队,准备出发。进入灾区,每支队伍面临最大的问题是饮水,其次是食物和住宿。由于已经是地震第三天,周围废墟已开始发出阵阵腐臭,大家除了带好口罩,还要在上面洒些清凉油,这样才勉强能受得住。
  

目前映秀与外界的交通、通讯、电力、自来水均已完全中断,基础设施全毁,完全是一座孤城。各个部队都被迫专门安排人员进行找水、找食物,搭帐篷,来保障自身的生存。整个映秀只有总指挥部有一台海事卫星电话,能与外界沟通。路上看见一堆堆的灾民,扶老携幼,往都江堰方向前进,周围山上不时传来鞭炮声,当地人告诉我那是又有人家下葬了。余震还是不断袭来,不时有人喊叫提醒大家当心。


我和狄建忠本想想到镇子上看看灾情,据出来的救援队员说,镇子的惨状比我们说看到的漩口中学还要惨得多,有一所小学和一家幼儿园全部都倒塌的,家长们围着的哀嚎会撕碎每一个在场人员的心灵。在途中,我们看见路旁的空地上排放着一具具的尸体,由于尸袋不够,都用不同颜色的床单包着。
  

旁边有一些未烬的香烛,不远处还有许多灾民们自己搭建的帐篷,他们也在忙着弄早饭。
  
走了约二十分钟,我们刚到镇子口,考虑到我们这次出来查看灾情还没给三军大打招呼,万一有事他们找不到我们,所以我们决定暂时不进镇子,先返回营地待命。我借了些工具,把帐篷又加固了一下。

中午时分,我们四个同志回到营地,还是继续待命。一个挤在我们帐篷过夜的记者要走,我们八个人写好平安字条交给他,他准备先走十公里山路,到紫坪铺码头乘冲锋舟赶回都江堰,我则一面送送他,寻找一下水源;一面看看这条与外界唯一陆上+水路联系。一路上看到312国道悬在头顶,有两辆车叠在一起被巨石压扁,另一辆车可能在疾驶中被巨石击中翻落山谷,零件撒了一山坡,四轮朝天孤独的躺在那里。
  
  

14:30 当我返回基地的时候,我们第二批队员已经顺利着陆。他们带来了大量装备、补给和药材。亲人相见,两眼湿润。
  
我们马上抓紧时间,乘天亮支起另一顶帐篷。旁边的解放军战士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的帐篷,不时跑过来帮帮忙。这天我们有了一个好消息,上海武警消防总队也驻扎此地,我们也派出一支小分队驻扎在他们指挥部,建立医疗站。

晚上,我们开始学着其他救援队伍一样,开始上山取水,回来烧开水。我们营地旁是山东消防武警,他们把“灶台”也借给我们使用,他们搜集来得柴火也凭我们自取。到达映秀的的第二天,我们总算喝上一口热水。晚上我们十八个人和一个记者,挤在两个六人帐篷里。我们帐篷没有完全撑开,比较小,所以就挤了我们第一批空降的八个人。这一晚,我们开始适应,大家又调整了一下帐篷里的位置,大家钻在睡袋里,挤在一起取暖睡觉。到了这步田地,大家只能同心协力,在天灾面前力求生存下去了。
  

晚上大家睡在帐篷里,感觉又回到了大学里的宿舍,大家交流着今天的见闻,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五个韩国狼”的的故事。那天中午,有五个韩国留学生跑到上海消防武警总指挥部,称是灾区内自行走出来的,请求救援,武警消防总队的指挥部就靠着映秀镇抗震救灾总指挥部,马上帮他们联系直升机救援。不过那天天气不好,飞不进来,他们就在旁边的棚子里休息。谁知他们看到一旁挂着的灾民送给武警的腊肉,就不肯走了,吵着要吃那肉。武警官兵抢救灾民还来不及,也就没人理他们。下午有三个当地女子走到上海消防总队,一见武警官兵,三个人全部跪在地上,口中念叨:“看在我们救了五个韩国人的份上,求求你们救救我爸爸吧。”原来,就是前面的五个家伙,当时地震后被困在山里,是这家山民救他们出来。而五个韩国人跑到山民家,发现他们家的房子已出现许多裂缝,已是危房。但这帮家伙,却吃掉山民的许多食物。末了,山民还让他的三个女儿把这五个韩国人送到安全地带,指给出山的道路。纯朴的山民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他们出山后报告一下山民的灾情。可是,当三个姑娘回到家园,发现房子已在余震中完全倒塌,她们的父亲,已经被压在墙下。她们马上冲上去搬开断壁,刨出奄奄一息的父亲,沿着小路背下山来。三个姑娘轮流背着父亲在山路上飞跑,结果到距映秀县还有五六公里时,她们实在背不动了,只好直接跑来请求武警帮忙背一下了。面对如此纯朴的山民和那五个贪婪无耻的韩国留学生,我们已经无言。只想告诉外面的人们,我将诅咒这五个可恶的韩国败类,也将为这些山民祈祷。小姑娘王琪每次给别人讲到这个故事,眼眶都会红一次,我当时真担心她别弄个结膜炎出来,只能督促她多点点眼药水。

  
这就是那五个坏蛋!强烈鄙视!


我和我的许多同事这几天都在医院加班为那些送来的四川灾民做手术,包括今晚的东视节目,我也是回到家看个结尾,还要准备明天的手术。今天就贴一些我们在映秀镇救治群众和救灾队伍的照片吧。

我们最后统计救治了六百多个病人,危重病人15例,其中3例病人由直升机直接转送后方。

我们在当地的工作主要分为乡村送医上门、救灾队伍保障和挖掘现场抢救三块。下面我就向大家汇报一下。(部分过于血腥的照片已经去除,但仍希望大家现有思想准备)

这是一名14岁的孩子,头部受伤

  
  
这是一位老太太,头部受伤,她就抓些香灰抹在上面。我们正在为她请创,抗感染,接下来继续换药

  
撒磺胺抗感染

打肌肉针
  
  
处理感染的膝关节


  
救治灾区宝宝



灾区山上老伯,膝关节感染。我们在给他请创包扎。

救灾队伍医疗保障
  
拿一次性无菌巾给大家做口罩
  
为战士处理脚上水疱

  
定时给战士滴眼药水,防止结膜炎


给口罩上滴清凉油,减少现场腐味刺激
  
  
  
治疗中暑且手臂骨折的战士

  
  

就地觅材,自制担架
 楼主| 发表于 2008-6-7 04:47 | 显示全部楼层
2008-5-17
5:00早上我被一阵劈柴声吵醒,旁边营地的山东消防官兵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我们马上起来,范队开始分配任务,主要分为两部份:医疗队和补给队。

前者又分为现场救援、固定医疗点服务、营地医疗点服务、进山巡回医疗四只小队,后者分为水源寻找、营地整理两组。我被分为现场救护组,吃了几片饼干,拿湿纸巾匆匆抹了下脸就急匆匆赶往上海消防武警救灾队的指挥部。
  

7:00这次上海来的消防武警官兵约有四百多人,在当地的救援队伍中可谓是装备精良,包括有发电机、海事卫星电话、各种生命探测仪,各类切割机,液压支撑柱,大量步话机等等;令不少同行眼馋。他们全是地震第二天空运成都,然后乘车到都江堰,带着大量装备,然后徒步翻山走进映秀镇的。

迎面还碰见在现场昨天挖掘一夜的消防官兵,极度疲劳,他们是真正的英雄!向他们致敬!

  
  

我们跟在消防队员的后面,带好帽子口罩,滴好风油精,进入映秀镇的核心区域。越往里走,情况越是怵目,今天是地震后的第四天,大多数灾民们已经处理好亲人的遗体,已经撤离镇子。但是还有少量灾民依靠在压扁的汽车,搭个小棚子坚守。
  
  

到处是倒塌的废墟和汽车的残骸
  
  
  
  

队伍默默地走着,路两边都是残垣断壁,散发着一阵阵的臭味,已经听不到哀嚎和呻吟了。

  
  

今天我们的目标是映秀湾发电厂,旁边就是映秀小学。经生命探测仪和搜救犬的检查,学校里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有些家长还在校园旁焚香,发出低低的啜泣。我想,这张指示牌已说明一切。
  

映秀湾发电厂的废墟中还有幸存者。昨晚消防官兵们已经挖掘了一夜,但还没有成功。一路上余震不断,部队告诫我们不要离那些断壁太近,防止砸伤。
  
 楼主| 发表于 2008-6-7 04:48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天我们在现场救援了整整一天,地震后埋于废墟123小时蒋雨航胜利生还,而且几乎毫发未损,这是上海消防武警创造的奇迹。有关报道已经很多,这里就不多言了。我只想给大家讲在挖掘现场三个动人的故事。

一、母子相逢

那天快到中午,废墟中的小路上走过来一位蓬头垢面的老妇人,一路逢人就打听着什么。后来她就直奔我们这里,得知我们在映秀湾发电厂招待所挖掘时,她紧紧地拉住一个消防兵,询问有没有一个叫“蒋雨航”的幸存者。“蒋雨航!”那个消防兵几乎要跳起来:目前正在抢救的幸存者就是这个名字。

现场指挥部得知此事,马上请老太太到废墟顶上与幸存者对话,以求核实。母亲一唤儿的乳名,下面立即带着哭腔的回应上来。实在难以令人相信,但是今天这个故事实实在在地在我们身边发生了。

而且,这位老太太是贵州人,地震发生后,她坚信来映秀出差的儿子不会死,马上乘飞机赶到成都,然后打车到都江堰,再打摩的赶到水田坪,最后三十公里没路了,她就翻山越岭爬了进来。她只知道儿子住在映秀发电厂的招待所,所以一到映秀镇就一路找了过来。是执着、是亲情、是天意让这对苦命的母子见面了。

大家倍受鼓舞,忘记了疲劳、危险和尸味,百倍努力地继续挖掘起来。结果四个小时以后,幸存者被顺利的挖了出来,而且全身仅仅是严重虚脱。

基本处理完成后,他和家人由直升机转送成都,三天后出院返回贵州。而他的母亲,又再次返回都江堰,报名参加志愿者,留下来为灾区的更多母亲寻找亲人。
  

二、英雄父子

抢险现场,有两样东西最引人注目。一个是大吊车,一个是一个穿着白背心的老头,在和穿着专业制服的消防队员一起在废墟上忙碌着。

  


旁边的消防总队总队长陈飞少将给我们讲述了这个故事:这个老先生和他的儿子都是吊车司机。震前老先生是个体户,收入颇丰,儿子在电厂开吊车,他们家就住在电厂旁边。地震发生时,他家十二口人死了十口,伤亡惨重。

但是震后第二天,他看到上海消防官兵在映秀小学现场挖掘时,主动把厂里吊车开来为救援提供支援。当时小学已经全部倒塌,家长们群情激动,都要求消防官兵按自己的指点方向去挖,现场一度混乱。

这时,是这位老先生站出来:“不要吵!我的孙女也在下面,但咱们要听人家救援队的,人家是专业的。”几句话就把现场的家长情绪镇静下来,消防队得以顺利救援。老人家还和他的儿子驾驶吊车,移开一块块预制板,终于救出了一名小女孩,而他自己的孙女,已经和其它四百多条生命永远的逝去了。

结果今天消防官兵开赴发电厂救援,他们父子又开着吊车前来支援,许多官兵都向他们致敬!可敬的灾区人民,我已无语。

  

三、忠犬

在我们刚到电厂的时候,冷不防从旁边窜出一条大狼狗,吓了我们一跳。凭着经验,我马上告诫大家保持镇静,不要动。那只狼狗跑过来嗅嗅我们,转了个圈就在一旁蹲下来,安静地看着我们。

有人请电厂职工把这只狗栓起来,但是电厂否认狗是他们的。据说它的小狗或是主人被压在废墟之下,它守在这儿已经四天了,一步不离。

偶尔救援人员觉得它可怜,分给它一些吃的。但是人自己都几乎断粮了,所以它基本上也没吃过什么,走路都开始晃了。我不禁对这只忠义的狗充满了敬意,再回头看看,那只狗在废墟旁呜呜哽咽着,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

忽然,又一阵剧烈的余震袭来,这条狗本能地“嗖”一下飞快地窜到空地,而余震一停,它又马上回到废墟旁静静卧倒。我的眼睛湿润了,把我今天的口粮:一包达能饼干分给它几块。它呜呜算是感谢了一下。晚上救出蒋雨航,大家撤离时,它还在那堆废墟旁守着。。。

回来后我看到救灾指挥部为了防疫,命令扑杀所有流浪狗。我真替那条忠犬担心。如果它死了,愿它和它的亲人在天堂里顺利团聚,一切都好。

  
那天,我觉得非常高兴,我觉得总算把憋的一股劲使了出来。

吃过饭,我又到上海消防的营地进行巡诊,看看兄弟们一天下来,有啥新的伤痛。经过他们指挥部,他们有自己的发电机,我就赶快把笔记本拿过去充电,顺便抓紧时间写下这数日的震撼与激动。

消防官兵的给养还是很紧张,我跑回营地取药时,跟几名护士说了一下今天消防官兵的英勇,几个小姑娘决定再捐出自己定额的部分干粮,在我返回时给他们拿去。


晚上,我们在营地周围点了几盏蜡烛,为晚上来求医的百姓和官兵指明方向。在这个没有电、没有水、没有通讯、没有交通的小镇河滩,这些烛光似乎带给大家更多的温暖和希望。

这是我们第一批队员空投到映秀镇的第四个夜晚,天气预报说晚上有大暴雨。下午起王琪、李岚两个姑娘把帐篷里面都压好砖石,睡前我们几个男同志特地将帐篷再次进行加固,用砖石将帐篷四边全部压实,将全部风绳、地钉检查一遍,准备迎接风雨的考验。

可能白天太累了,那天我很快就睡着了,连躺下后的“睡谈会”都没参加。不过头上和身上开始变得很痒,已经四天没洗过澡了。头发里,鼻子里,耳朵里还满是四天前下直升机时弄的沙子。

晚上十二点,我们睡下来没多久,外面就开始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我们的帐篷在狂风中左右摇晃,大家都醒了。

帐篷里的气氛紧张起来,虽然前几晚也有暴雨,但是这回帐篷摇晃的幅度特别厉害;最关键的是周围山上的狗叫的特别凶,有过云南抗震救灾经验的陈嵘提醒大家:今晚不能睡了,可能会有泥石流,大家要做好随时弃营逃生的准备.

2008-05-18
半夜一点,雨越来越大,大家都醒了,手电筒在帐篷顶上照来照去。噼噼叭叭的声音愈来愈响,越来越密,帐篷内也不断有水渗入。

突然,小姑娘叫了一声:“进水了!”大家掀开防潮垫一看,大半个帐篷都进水了。看来要冲锋了。我马上穿好雨衣,拿上一盏应急灯(每个帐篷只有一盏),冲了出去。帐篷里其它同志纷纷也要出来,我坚持他们留在里面,我如果需要帮手,会招呼他们出来的。

山里半夜寒气逼人,加上大雨,周围山上的狗不断狂吠,我拿着应急灯检查了一下,发现雨太大了,我们帐篷周围的水积起来了,而且水还不浅,把原来挖的排水沟全淹了。

我赶快到营地周围转了一圈,找来一把榔头和一把镐头,开始开掘排水沟。顺便到另外一顶帐篷转一圈,他们情况还好,我向他们借了另一盏应急灯过来。

这时,高洪队长和陈嵘也穿好雨衣跑出来,大家一起开始全力挖掘。一阵余震袭来,大家已经顾不上了,手里的活一点没停。周围一片漆黑,我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但是告诉自己,我要坚强。

范队长闻讯赶来,也同我们一起修渠。大家忙了一个钟头,排水沟终于挖到河边,积水开始向岷江流去。帐篷里的同志也没闲着,把医疗药品、器材都往我们自己的行李上堆,宁可生活物资泡在水里,也要保证医疗物资安全。帐篷里的水位开始下降,救援有效果了。

回到帐篷,范队长又钻进我们的帐篷,安慰了大家,稳定了队员的情绪。经检查,我们三条睡垫和四只睡袋都湿了,大家只好背靠背,裹着睡袋撑到天亮。

写到这里,又有一个感人的故事。

在我在河滩上奋力掘沟的时候,旁边跑过来一个消防小战士,请我过去看看他们一个弟兄的脚,说是疼的动不了了。我丢下工具跑过去一看,那战士一只脚已经肿得老大,估计鞋子都套不上去了。看来是甲垢炎没有及时处理,加上浸透泥浆的解放鞋不透气,把那只脚给感染了。

鉴于当时条件,我没敢给他切开清创。当时我只好给他打了一点局麻,用力挤出里面的脓液。然后用碘伏消毒,再用干净的纱布给他包好。我叫他明天不要去现场了,但是这名战士死活不同意,说是现场离不开他。后来我也火了,我说把你们头叫过来,你不要有顾虑,我来帮你请假。开始在周围帮我劝说的战士们笑了,原来他就是支队长,我真正领会到啥叫身先士卒。

不过我还是加了一句:“你一定要先休息一天,你不想叫你的战士急行军还要背你个大活人吧?!”这句话看来点到了要害,这位队长终于不再坚持了。

可当我回到自己帐篷外时,我又一次被感动了:那名小战士正蹲在地上用双手帮我们把低洼地的水往外泼。有这样忠信勇猛的部队,任何灾难和敌人都要畏惧三分的。他们才是我们心中的英雄!

在帐篷里坐了一夜,早上起来,又一支队伍跟着上海消防到映秀湾发电厂去救援了。

我今天的任务是修整营地,彻底根治水患。经过简单商量,我们放弃了移帐的可能,决定就地垫高帐篷地坪。

  

我们现将帐篷里的物资搬出来,借着艳阳把昨晚浸水的睡袋防潮垫搭出来晒干;同时我们借来小推车,从旁边的建筑工地上一车一车地运来石子,铺在帐篷地上。上面再铺好细砂土,这样我们的帐篷至少比旁边的地面高10-15厘米,旁边的排水沟我们又进一步挖宽挖深。有人开玩笑说:这回看来防洪等级最起码是“三十天一遇”了吧。

然后我们在新的地坪上洒好消毒水,等晒干后铺上木板,再铺好防潮垫,我们帐篷的防水工程算是完工了。听电台里说接下几天还有大暴雨,我们又到另一个帐篷进行防水加固工作。

接近中午,我们有三位同志先后倒下了,队长焦急地向指挥部做了汇报。上级可能特批他们乘直升机先撤往成都救治。

想想四天多来生死相依的同志要走了,我们都默默的帮他们收拾行李。直升机很快就来了,我把李岚背到停机坪,王音搀着王琪,王敢在大家的帮助下,先后哭着爬上了“黑鹰”。飞机在轰鸣声中飞了起来,我们的心情也越发沉重了。

随他们飞出灾区的,还有我们托他们带回成都地平安字条,我们只希望家人知道我们都还平安,但希望外界、特别是我们的家人不要知道我们里面的艰苦情形,否则他们一定会很担心的。

下午三点,上海消防总队接到命令,四点之前撤出映秀镇,换防到都江堰待命。范队长马上将这一情况通报给上海市卫生厅。卫生厅指示我们随消防总队行动。

当时,映秀镇与外界的道路尚未完全修通,我们需要急行军到十公里外的的阿坝镇才有车接。十五位同志马上行动起来,打好行装,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生死五天的营地。

出发前,我专门跑到三军大的帐篷,向陶军主任告别。他们随部队行动,尚未接到换防命令,我就把把我们剩余无几的给养和药品都给了他,毕竟我们回都江堰可以再买。



撤出映秀镇行军开始了,原来的312国道已经全部被毁,我们是沿着靠近岷江的临时公路前进。这是一条几小时前刚刚由工程兵开辟出来的道路,泥泞不堪,而且山上的不断有滑坡和碎石滚下,十分危险。我们郭明高在扶助一名护士时,就差点被石头击中,大家惊出一身冷汗。
  
  
  

出来的路上,我们看到已经有大批防化兵,携带防疫物资跑步前往映秀
  

经过两个钟头的努力,我们大家终于到达阿坝,等待接应车队。一路上有许多车辆路过,都主动问我们是否需要搭车(大灾面前,人们平时的冷漠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们加上上海消防要400多人,需要统一行动,所以都婉言拒绝了。
  

路旁有位大妈跑过来,主动要求提供旅馆给我们过夜。我们给她解释了半天,说明我们是在这等车的,老人家才半信半疑的回家了


晚上八点半,我们的车队终于来了,一共十辆大巴。在山区公路艰难地调好头,大家有秩序地上车。

一路上,极其危险,整条临时公路已经被部队完全接管。许多道路都被滑坡所掩埋,路两侧都是遇难车辆的残骸。最惊险的是几座大桥,地震已使得桥面成为波浪状,而且两侧的桥栏都早已不知去向,甚至桥板都只剩一半了。

只可惜已是深夜,无法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切。这可能使我这辈子乘车走过最危险的道路。因为就在几个小时前,19军的一辆军车和31条生命就是在这条路上已经宣告“失踪”,其实大家都明白那代表着什么。

当时我在车上就想:如果我们能平安回到上海,我一定要这里的情况告诉更多的人,让大家能为震区的灾后重建多尽一份力来。当我们在灯火阑珊的大都市,请不要忘记那些生活在这些大山中的灾区人民。

晚上十二点,我们进入都江堰道口检查站。全体人员按要求下车接受防疫消毒,车辆和行李也接受消毒。

晚上一点半,我们到达都江堰城郊。上海市卫生局派来一辆大巴,把我们接到成都修整。


2008-5-19

晚上近两点我们到达的成都,赶紧洗把澡,整个人都臭了,但让人最受不了的是从头到脚在头发、鼻孔、耳朵、脖子到袜子里无处不在的细沙。整整五天,我没洗过脸了。在热水的沐浴下,我头一次感到洗澡竟然这样舒服。想想以前出去旅游,还嫌人家这个水冷那个床硬,估计以后我在也不会挑挑拣拣了。

这一天我们大家基本上都在睡觉,晚上范队给我们开会,说我们可能会再被派到卧龙去救灾,大家情绪一下又激动起来。但是队长要求大家在正式命令下达之前,大家一定要抓紧时间休息。

房间里大家都看着电视,搜集着从灾区,特别是从映秀传出来得消息。

晚上十点半,范队忽然很紧张的到各个房间传达命令:今晚预测有6-7级的余震。四川地震局发布通告叫市民外出避震。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在街上随着市民往城外走。

后来我们来到成都一环路和小填西街路口,这里的马路比较宽,而房子为多层,相对比较低,我们觉得此地比较安全。说是安全,其实自己心里明白,这只是相对而言。

马路上的车辆较为拥堵,每一辆公交车都挤的满满的,不时有特种任务车辆鸣着警笛通过。电台里那条余震预报的消息还在滚动播出,马路边上灾民们成群结队,或走或躺,但好象都不太紧张。不少居民还几张躺椅,一桌麻将,一箱啤酒,看上去笃笃定定,一点也不紧张。

我们一行在路旁蹲下来,围在一起,拿背包垫在头下,一只背包塞在头下,裹紧工作服,倒头便睡。也许是近日太疲惫了,一倒下我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四五次。

早上我被扫街的大妈晃醒,“回家睡吧”。回到宾馆,看新闻知道昨晚一点半清川已经发生了5.2级的地震,不过成都并没有明显震感,至少我已经对小震麻木了。

2008-05-20

中午一点,通知我们上级领导来慰问我们,我们觉得再上前线的时候又要来了。大家到会议室集中,向上级领导递交了大家签名的请战书。

不过这次给我们的却是一个失望。在对我们工作的肯定之后,由于当前抗灾工作重点转为防疫和治疗肾衰,按照市委的安排,决定撤回我们第一批队员。大家当时仍然积极请战,最终决定留下部分成员在当地医院里继续服务。

其余人员22号撤回上海。

2008-05-21
这是我们在成都的最后一天,我们决定搞一次募捐,将身上最后的现金捐给四川人民。

当时有人提出留在当地当志愿者,也有同志提出到街上为灾区人民募捐,不过最后这些建议都被否决,因为我们这次所有行动不是我们个人行为,而是要严格按照上海卫生厅和成都卫生厅的指令行动,只能集体活动,不得个人行动。

来去匆匆,我们能为灾区人民能做的可能只有这些了。
发表于 2008-6-7 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向勇敢无畏的上海医疗救灾队员致敬!!!
发表于 2008-6-8 10:23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呵~5月19日,上海市六院的院长被上海市卫生局的领导臭骂了一通~原因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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