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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惊殊

[说文讲古] 汉宫秋之二,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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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刘彻静静闭目,假寐了片刻便又睁开眼,问钩弋夫人:“弗陵呢?”钩弋夫人回道:“刚才遵陛下令,和金家两位小公子出去玩了,不会扰到陛下。”刘彻摇头:“让他们好好玩去吧,不睡了,夫人跟朕说说话吧。”钩弋夫人一派恭顺,道:“妾陪陛下。”“方才弗陵说的,绿衣黄裳,确是夫人所穿。”刘彻盯着勾弋夫人,饱经沧桑声音中带着一种千帆过尽之后的平静,然而,那种平静掩盖下的波涛汹涌,却能让年轻的钩弋夫人也感觉到天子此时的心绪欠佳,“夫人可知弗陵所念的绿衣是什么意思?”

      这可难倒了钩弋夫人,她哪里正经念过什么书,自己儿子所背的,全都是她拜托刘弗陵的傅母还有那些年长有学识的宫人所教,专门用来讨好天子,来显示这个老来子不同一般稚龄幼儿的聪慧,刘弗陵也确实没辜负她的期望,才三岁就能背出秦风无衣,然而,这些年刘彻意欲罢兵的态度十分明显,钩弋夫人也不敢再让刘弗陵背那些慷慨激昂的征战诗,只吩咐傅母教些讲述骨肉亲情的诗句,总不会错的。可年迈的天子真的是越来越喜怒无常,有时候一句看似平常的话语也可能触怒刘彻,钩弋夫人也只得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妾学识浅陋,不堪大用,陛下恕罪。”刘彻一摆手道:“不知便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如此。倒是夫人,今年二十几了?”

      钩弋夫人回道:“妾今年二十有六。”刘彻微微一笑:“二十六了,嗯,好年岁啊。朕记得,子夫就是二十六那年立后的。”她的字,他亲自赐下的字,在她走了两年之后,刘彻第一次说出口来,似乎也不那么的困难。刘彻的声音并不高,但每一个字都让钩弋夫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钩弋夫人听到后,是真的心慌意乱了,像是有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自己的喉咙,急促的呼吸出卖了她的紧张,颤抖的声音中满是恐惧与乞求:“陛下,妾,惶恐。”

      刘彻丝毫不理会钩弋夫人,捧起她的头发自顾自地说道:“瞧瞧这把头发,乌黑油亮的,不过朕看还是比不得皇后年轻时候的。”说罢又在手上加了几分力道拉扯,钩弋夫人吃痛,又只得强忍:“妾卑贱之躯,怎配与皇后相提并论。”刘彻松手,淡淡说道:“不配?这时候怎么倒是谦逊起来呢。江充夷三族,刘屈氂腰斩,苏文燔于横桥,李广利被匈奴人杀了祭天,一个个的都已经不在了啊,卿就一点也不念故交么?”

      钩弋夫人立刻脱簪饵,郑重跪在刘彻跟前顿首谢罪。刘彻却又一次用力揪起钩弋夫人的头发,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冷笑道:“夫人长发三千,终不及彼青丝一缕。”钩弋夫人只觉五雷轰顶,知道自己再也逃脱不了,但求生的本能却让她还是抱持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哭诉道:“陛下,弗陵才刚刚五岁,妾还是个母亲啊,弗陵他……”

      不提刘弗陵还好,听到幼子的名字,又在刘彻积蓄已久的怒火上浇了一把油,熊熊燃烧的怒火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气得全身发抖的刘彻松手甩开宠姬的长发,狠狠拍着玉几吼道:“住口!难道只有你身为人母不成?那别人的母亲,别人的儿子呢。你又哪里配为人母?弗陵要是跟着你这种母亲,耳濡目染学的全都是损人阴德的卑劣手段!你给朕记住了,谁让朕晚年丧子,朕就让谁断子绝孙!走走走,你不能活了!”

      雷霆震怒的天子,岂能被几滴伪善的眼泪就轻易打动。刘彻起身,一脚踢开钩弋夫人,对殿内唯一的属臣命令道:“霍光!你来处置,记着,不许给她痛快!不许让弗陵知道!所有勾弋宫随侍一律杖毙,一个不留!”

      “臣谨奉诏!”斩钉截铁的回答,让钩弋夫人知道,落在早就对她恨之入骨的霍光手里,自己这次所要遭遇的,是要比夷三族、腰斩、还有火刑更可怕的惩罚。机关算尽,天子不会留情,才把自己扔给了霍光。再想到刘彻那句让所有人断子绝孙的咒诅,钩弋夫人更是陷入了绝望的深渊,难道,真的会连弗陵也会被迁怒么?难道只有刘据是儿子,弗陵就不是?弗陵是无辜的啊!可是最后这句话,瞥到霍光阴狠的神情,便再也喊不出来了。

      霍光的脸上有一种宣泄恨意的畅快,他抓起钩弋夫人便朝着云阳狱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竟是没看到一个人,显然是天子早就布下的安排。钩弋夫人心底仅有的一丝侥幸也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未知的惧怕和焦灼,又听到霍光嘲讽的话语入耳:“绿衣所述,睹衣物而思故人,悼念亡妻,赵婕妤现在应该知晓了吧。”最终,还是作茧自缚了么?钩弋夫人再看了一眼秋日艳阳高照的甘泉宫,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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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1:39 | 显示全部楼层
自我评价:


老田对野猪的那一番演绎法,您一定有心理学PHD吧



燕王那点破事又被我炒了一番冷饭。胡编快报出场率最高的大概就是蛋蛋。话说蛋蛋真是不该心急火燎要盯着太子之位啊,你要是给你爹写封信问候一下,说老爸你身体怎么样啊,我好想念你啊,明年诸侯王来朝能让我去朝见嘛。蛋蛋文采又好,学问又好,引经据典说上那么两句,说不定结果就不一样了啊。不过你你爹的地域歧视行为已经被胡编快报忠实记录下,请大家不要学习这等地图炮行径



刘野猪夸赞钩子时候所说的,出自诗经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在赞美庄姜。至于神童背的燕燕和绿衣是否为庄姜所做,一直是比较有争议的。甚至这两首诗的内容到底在写什么也是各有不同见解,我在此用的是我的理解,燕燕是国君嫁妹,绿衣是悼念亡妻【钩子你教儿子背什么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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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1:40 | 显示全部楼层
猪猪陛下给神童戴的虎形玉佩,这个是战国时候出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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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1:46 | 显示全部楼层
       刘彻宣召少府,要来两年前卫皇后的遗物。少府当初未敢随意处置,只是入档、封存。是以今日刘彻看到的那几样物事,和两年前也没有什么区别。一张断了弦的琴,一绺黑白斑驳的断发,一支羊脂玉镯,还有皇后玺绶。卫子夫只给他留下这些。曾几何时,满头青丝、乌发如云的卫子夫抚琴而歌,始终是刘彻心里难以磨灭的一道景致。而今,琴弦断了,头发白了,人不在了。望思复望思,终究是不会归来的。

       两年前刘彻并未仔细打量过卫子夫的这几样遗物,如今细看,忽然发现系住那束断发的丝帕上隐约有墨痕,刘彻忙用一对镂空线刻回首飞凤玉觹将丝帕解开,清楚地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几乎写满了一整方丝帕,角落里那个绣上的卫字,也已经有不少年头了。就算是危急之中所写,卫子夫的字迹依然工整娟秀:

        祸起巫蛊,邪佞当道,上有疾在甘泉,家吏不得见,太子惧不能自明,重蹈秦扶苏之旧事,然父子相疑而兵戎相见,岂不哀哉!同室操戈,妾之过也,血染长安,妾弗忍也。今太子远遁避祸,罪责刑罚,妾一身承担。自处椒房三十八年,谨言慎行,一朝踏错,致生灵涂炭,百姓罹难,妾德行有亏,实愧为天下之母,觍居小君之位。今妾无偷生之念,汉家社稷可无皇后,不可无太子承宗庙。赤霄雌刃出鞘,妾无颜面君,以死谢罪。伴君四十九载,子夫无悔,惟陛下查之怜之,以为父子如初,妾亦无憾矣。

       那方丝帕本是他一件普通的私物,只因建元二年在渭水河畔见到了她,方以丝帕为信物,约定再会有期。那年上巳之日在平阳公主家再次相遇时,丝帕的角落里被她绣上个卫字。年少的天子欣喜若狂,始知两情相悦的滋味,何况彼时名唤稚子的她,并非因他是天子倾心。而那支玉镯,更是尚衣轩里自己亲自为她戴上——吉士诱之,有女如玉,惟愿此生不相负——当时的他就肯这样许下诺言,因为有时候,并不需要太多的考虑思量,只要彼此看对了那一眼,就确定要相守这漫长的一生。

       今日方才看到,那是她迟到了两年的遗言。没有怨恨,没有控诉,其实只是一个母亲替自己的儿子担责而已。大汉皇后,最后一次履行了自己的使命,没有推卸责任,没有找各种理由借口,而是将所有的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刘彻将写着刘据遗言的那块版牍取出来,同卫子夫的丝帕放在一起。刘据请他善待母亲,卫子夫请他善待儿子。自己却哪样也没做到,终究还是亏欠了他们母子。

       可是……朕行事有欠妥之处,你就完全没错么?你历经沧桑,知晓利害。怎么能纵容儿子胡闹,还让他独自离开长安,是你亲手把他送上了不归路。你当时若是极力劝阻,便不会有今日天人永隔的惨剧。你不止是一个母亲,你还是皇后,你的一言一行,是天下女子的表率。难道你要让天下所有的母亲在父子意见相左的时候,用这样激烈极端的手段来支持儿子么?当初你就不该鼓动他起兵,更不该让他离开长安东躲西藏。

       你从来都温顺谦恭,为何要在晚年这般的烈性决绝。你把这丝帕和玉镯还给朕,还割了自己的头发,便是狠了心要和朕恩断义绝,难道这漫漫四十九年,对你而言就不值一提?你曾说过,要与朕生死相随、荣辱与共,如今却是你抛弃了朕。出了事,你把自己的尊严看得比这一辈子的情分还重要,都不屑跟朕解释一番。莫非在你心中,朕就是那样刚愎自用且不听劝谏的昏君么。朕从未想过要废黜你,更不要看到你血溅未央。你却一定要代子受过,以死明志,用鲜血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可你却压根没顾念过朕的感受,难道你抹了脖子,朕就舒坦了么?你走了,一了百了,留下朕一个人来忍受这痛苦的凌迟,子夫啊子夫,朕是真的不曾知道,你也可以这般的狠心这般的绝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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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1: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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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野猪陛下解开丝帕用的工具是这个,凤形玉觹,大葆台汉墓二号墓出土。这是广阳王刘建王后的墓,刘建是燕王刘旦的儿子,猪猪陛下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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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1:56 | 显示全部楼层
再把燕燕和绿衣都发出来吧。谁叫我说我最爱的诗经就是燕燕呢


单纯觉得按照我文里写的,如果卫长公主大婚的时候刘据唱上一首燕燕,手足之情溢于言表啊。可是当我第一次读懂燕燕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景象却是我的签名(指南宫公主和亲匈奴),唉~~~


邶风·燕燕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邶风·绿衣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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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2:14 | 显示全部楼层
       桑弘羊趁着天子低头摘蒲桃的空隙,迅速碰了霍光一下,轻轻摆手示意他不可鲁莽,头皮发麻的霍光只得开始扯谎:嗯,舅舅已经……舅舅前些天染疾,有些抱恙,告病在家,是以陛下不得见。刘彻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停点头道:“哦,对对对,你瞧瞧朕这记性,昨日姐姐进宫来还问朕要些人参呢当药引子,可不是么。叫少府挑最好的人参给大将军送去,别说是一天两钱,就是一天二两也不算什么。少府,少府呢?叫上官桀过来。”

        “臣在。”此时轮到上官桀出汗了,他年少之时曾为羽林期门郎,而后迁未央厩令,为侍中,公孙敬声父子死在狱中之后,便迁为九卿之一的太仆,但从未任过少府,刘彻这一番乌龙完全是同名之故。太初三年,确有同名为上官桀的搜粟都尉因随李广利征伐大宛有功,官封少府,直到太始二年才因年老免官。与他同名同姓,却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可刘彻现在头脑不清不楚,说什么道理都没用,他除了绞尽脑汁思考应对之道也真没别的办法。

       刘彻倒是没有继续盘问他,只是叮嘱道:“跟你说啊,一个是刚说的那个人参送给卫青去。还有那个南越进贡来能说话的鸟,叫鹦鹉的,让它去沾沾皇后的灵慧之气,保不齐还能说得更多。哦,还有那个三尺长的红珊瑚树,也是南越来的,都给皇后送去,皇后那儿现在闷闷不乐的,朕又何尝好过呢,这女人生孩子还不都是鬼门关打转,那是皇后之女,亦是朕之女,朕虽贵为天子,儿女寿数却也无可奈何啊。”

       刘彻说话跳跃性太大,又从卫霍两位大司马那儿跳到了卫皇后所出的女儿石邑公主,上官桀倒是记得,这位石邑公主死于难产。天子絮絮叨叨一堆陈年旧事,念及的全都是身边最亲近之人。上官桀也有样学样,像桑弘羊和霍光一样顺着刘彻的意思回应道:“唯唯,还请陛下节哀。”

       刘彻却是止不住的哀伤,又开始念叨自己那些命运多舛的女儿们:“为人父母的,谁不想儿女们过舒心日子,可你们说说,朕这些女儿们,一个个的都是福薄啊。这一个石邑公主生孩子没挺过去,那边诸邑公主又一直无子,阳石公主好不容易得的儿子也没养大,夷安公主嫁个昭平君是那副不成器的样儿,鄂邑公主又守寡。外人说起来,都是皇家公主,是天家贵女金枝玉叶,尊贵无比,可谁又比谁过得舒心些?还有阿媛,朕的阿媛啊。”

       提及卫长公主,刘彻一伸手,距离天子最近的金日磾赶紧踏前两步,扶着刘彻起身。在云母屏风前驻足,说到他的第一个孩子,年过花甲的天子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止不住的骄傲:“阿媛从小就是个可人儿,可这孩子心思细,又是好强,有什么事儿都自己一个人扛,不跟人说。曹襄是好,亲上加亲,朕的外甥,开国功勋之后,有志气,有胆色,万里挑一的人才,可这寿数上缺了点,那栾大又是个骗子,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是朕当初太轻率害了这孩子。她就一个人跑到封地一去就一年多也不回来,这是在怨朕鲁莽啊。你这就去趟当利,告诉卫长公主,就说下次不管她瞧上谁了,哪怕是牵马的赶车的,朕都做主成全她!”思及往事,金日磾也只得答应刘彻:“臣定将陛下之意尽数转达给长公主。”

        龙额侯韩增是韩说之子,毕竟是年纪轻,胆子大。眼看刘彻的目光扫视到自己这边来,便主动开口:“陛下,太医请脉。”刘彻却不悦地一甩袖子:“宣什么太医?谁叫太医来的?朕好好的瞧什么太医?说正经的,你不是说朕还有个大姐住在长陵那一带么,赶紧去查清楚了,朕要亲自接进宫里,太后日思夜想的盼的就是这个女儿,朕这也是尽孝道,你若是能办成功了,倒算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到时候就不怨你得罪江都王啦。”

        韩增顿时支支吾吾:“臣,臣……”显然刘彻是把他当成那位世父了。苦饥寒,逐金丸——当年天子身边形影不离的韩嫣,仗着刘彻的纵容回护,屡屡视规矩禁令为无物,出入永巷,先得罪了刘彻的兄长江都易王刘非,而后又自作主张寻回王太后先夫金氏之女,最后被王太后赐死。韩增不禁哀叹,天子今日到底还要揭开多少昔日的伤疤才算罢休啊。

       刘彻和“韩嫣”唠叨完了之后,转身又看到了韩增身边的张安世,似乎猛然又想起一事:“还有,郑当时已经跟朕禀报了,说皇后在椒房殿搞起巫蛊祝诅了,这事儿朕就你去查,特别是查那个什么楚服,记住,不许遗漏任何蛛丝马迹,哼,多年无所出,现在倒是能耐了,敢行如此大逆之事。”

       张安世当然知道此皇后非彼皇后。元光四年,卷入田窦外戚之争的郑当时被贬为皇后詹事,暗地却里奉了刘彻之令寻求陈皇后的短处。陈皇后本就不是谨慎之人,根本无需栽赃嫁祸,就被郑当时轻而易举找到了巫祝的证据。张安世的父亲张汤正是抓着这次机会,顺着刘彻的心意穷治巫蛊。最后陈皇后被废,罢退长门,前后株连三百余人。身为皇后属吏的郑当时不但安然无恙,还迁为九卿之一的大农令,张汤也得了天子青眼而步步高升。张安世虽然对天子的举止言行感到讶异甚至害怕,却也明白自己现在就要好好扮演先父的角色,便回应道:“臣奉诏。若有巫祝之事,陛下亦不宜将太医拒之门外。”巧妙地替韩增方才的话解围。

       “罢了,朕就教太医来瞧瞧,权当个平安脉吧。”眼见刘彻又要躺回塌上,还允许太医切脉,殿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几乎想给张安世稽首称谢了。可是,还没轻松上一刻,又因为天子一句话而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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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霍去病去朔方用了汉武大帝的梗。虽说史书上没有这么一笔,但我觉得这个设定还是可以的。那些什么瀚海梨和西王母枣出自西京杂记。
公主们的倒霉人生基本都是我编的,但是夷安公主的老公昭平君是杀人犯,鄂邑公主守寡倒是真的。
上官桀那个少府一直是谜团,到底那个跟随李广利打仗的和老霍的亲家是不是一个人一直就有争议。
韩增称呼韩嫣为世父,尔雅的解释,父之昆弟,先生为世父,后生为叔父
郑当时当过陈后的詹事,陈后出事之后他不降反升,我猜大概是在搞掉娘娘的过程中出力了吧。反正后汉书有这么一句——昔武帝欲立卫子夫,阴求陈皇后之过,而陈后终废,子夫竟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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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2:18 | 显示全部楼层
猪猪用来装水果的那个鼎,马王堆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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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2:20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医令进来之前,刘彻瞥见了站在门口的刘弗陵,便招手道:“据儿啊,过来,别站在那儿吹风,当心受凉了。”在把韩增当成韩嫣,把张安世当成张汤之后,刘彻把刘弗陵当成了刘据。刘弗陵的傅母亦无可奈何,只得带着他走到刘彻跟前。刘彻缓缓蹲下,握住刘弗陵的手,又亲昵地抚摸着他头上的总角,微笑着说道:“看就知道你又长高了,衣裳都得做新的了。朕已经晓谕太常和宗正,就在今年,选个吉日,立你为太子。你打从一出世,朕要枚皋写了皇太子生赋,就是要显得你与众不同。据儿可是咱们大汉第一个以嫡长子身份而立的太子,朕如今征战四方,只是要为你留一个太平天下,江山富饶,边境安定,你只需按部就班安享太平就成。有你为太子,朕终于算是后继有人了。”

        刘彻的眼中除了满满的慈爱,尚有一片殷殷期许。那是刘弗陵从来没见过的神情。年幼早慧的皇子不知该如何应答,这当然怪不得他。刘彻这一番记忆的倒错,就连那些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臣子都不知所措,何况是才五岁的刘弗陵。刘弗陵求助似的看向那一群大臣,可是三公九卿和内朝侍中们个个瞠目结舌,又哪里敢上前插话。田千秋冲着刘弗陵微微颔首,示意他顺着刘彻说下去,桑弘羊则轻轻摇头,教刘弗陵不要鲁莽。

        “阿翁,臣是弗陵。”被这一群老者互相矛盾的肢体语言搞糊涂的刘弗陵紧张之下,冲口说出了实话。群臣无不捏了把冷汗。刘弗陵那一句话,把沉浸在前半生记忆的刘彻一棍敲醒,方才一脸的慈父之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望和冷漠:“啊,是啊,你不是据儿,太子已经不在了。”刘彻再不肯看刘弗陵一眼,缓缓起身回到床榻,口中却喃喃自语:“月亮和星星怎么就不肯回来呢,太阳知错了啊。”太医令赶紧为刘彻把脉,施针。不一会儿,心事重重的刘彻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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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发一首望思台吧,我记得我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的时候整个人都郁闷了。写望思台的诗有不少,觉得感情最真挚的就是这首了

桐人气迫前星黯,思子宫成翠华晚。
高台有恨碧草新,大野无踪金犊远。
一朝弄兵儿罪轻,百年钟爱天伦深。
戾园魂魄夜寂寂,湖城风雨秋阴阴。
汉宫楼观连天起,方士熏香召仙鬼。
望思望思终不归,茂陵老泪如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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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2:27 | 显示全部楼层
       众臣也纷纷离开寝殿,只祈祷天子下次醒来之时不要再胡言乱语。霍光与金日磾两人又凑到了一起,刘彻这一番反常之举,臣子们必然是不可等闲视之的。霍光一脸的严肃,慢慢回忆起了那些不甚愉快的往事,对金日磾说道:“你知道么,县官这样,教我想起我们太夫人了。”

        金日磾知道霍光口中的太夫人就是霍去病之母卫少儿,霍光续道:“兄长殁了之后没多久,有次我和舅舅带着侄儿去看望太夫人,结果她见了我抱着侄儿,就跟疯了一样,把我当成我父亲,口口声声说不许我带走她的孩子。”如今霍光可以平静地谈起当年惊心动魄的那一幕,当时的霍光也和今日一般吓得手脚冰凉,说话都不利索了。他清楚地记得,卫少儿声泪俱下,只不许“霍仲孺”带走“霍去病”,怕儿子重蹈覆辙,如卫青儿时在父亲家一般受尽虐待折磨。最后陈掌和卫青两个人连哄带劝才安抚了卫少儿。

       只是,那时候霍光更多的是在感叹,父亲到底辜负了怎样的一个女人。如今回想起来,暮年的天子这次失常,可远远比当年卫少儿要严重得多。金日磾问道:“后来呢?那些年我见她虽有些憔悴,可精神倒还好啊。”霍光叹道:“开始只发作了那一次,她自己后来也什么都不记得,后来见了我也没有再发作,待我也还是很好。可是好多年以后又发作了一次,结果不到一个月人就没了。”

       金日磾马上就明白了霍光的忧虑,这些事本轮不到他们操心,他们也没资格去操心,何况他本就是匈奴人,更要避嫌,万万不可掺和到立储之事。可眼下终究是天子年迈,而国无储君啊。哎,刘据要是还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也都不会有了。今日刘彻说的一大篇昏话,他基本都明白前因后果,无非是春秋已高的缘故,总是忘了眼前的事儿,却把年轻时候的记忆翻来覆去咂摸。唯独最后那句什么星星月亮让人满腹疑窦。金日磾问道:“主上最后说了句什么太阳知错了,星星月亮不回家,是什么意思?”霍光耸耸肩,一摊手,表示自己并不知情,却忽然间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什么答案:“我们不知道,不意味别人不知道啊。前些天鄂邑公主派了家吏,说想要来请安,陛下允了,如果……”

        金日磾一听就打断了霍光:“子孟,你这岂不是病急乱投医,说句不敬的,盖主怎么会知道,她又不是……”鄂邑公主母家姓盖,宫中又称盖主。金日磾自己的话到了嘴边,也没说完。霍光却了然,金日磾想说鄂邑公主不是卫长公主,自小被刘彻带在身边长大,所以对这个君父知之甚少。可眼下刘彻所有的女儿里,只有鄂邑公主健在,她能否破了刘彻谜一般的呓语倒在其次,关键是刘彻既然发话要见这个一直不怎么受重视的女儿,叙一叙骨肉亲情,总比整日沉湎于悲痛要好。

       几日之后,待鄂邑公主来到甘泉宫时,霍光带着自己的女婿上官安出来迎接。鄂邑公主这些年都住在封地,很少回到长安,上官安也没见过这位公主。当鄂邑公主从油画軿车中出来时,上官安看到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贵妇人,一身樱紫色草叶纹曲裾深衣,面容秀雅,脸上还带着三分和蔼而谦顺的笑容。见礼之后,霍光便为鄂邑公主引荐了上官安,鄂邑公主笑着夸道:“年少英才,霍侍中有婿如此,亦是福气。”

        上官安跟着霍光谦逊了几句,鄂邑公主又开口问霍光:“文信可否随我进去?”霍光道:“陛下欲叙骨肉亲情,公主之子便是陛下外孙。只是今日陛下只宣召公主一人,令公子不如稍候片刻。”“是我冒昧了,霍侍中见谅。”上官安只觉得这位鄂邑公主实在平易近人得不像公主,甚至觉得自己的新妇、霍光的长女都比她派头大。就算是庶出不受宠,那也是公主之尊,可她竟然对天子的臣属如此客气。

       只是上官安不知晓这谦恭守礼的背后原因,鄂邑公主的母亲盖姬乃是馆陶长公主献给刘彻的,后来虽没有因陈皇后巫蛊而受到牵连,但还是失去了天子刘彻的欢心。而卫子夫当了皇后,即使不会公开为难,那些惯会察言观色的宫人们也能让她们母女的日子如履薄冰,在帝后之间两头不讨好,盖姬没几年就郁郁而终。鄂邑公主也只得委曲求全,小心翼翼才能在未央宫中夹缝生存,经年的谨小慎微,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已融入生命中,脸上的面具戴久了,就也成为脸面的一部分了。

         “安儿,你来款待公子和丁君。”霍光吩咐道:“我带公主进殿。”上官安应唯,又仔细打量垂首立在一旁的那个丁外人,是鄂邑公主孀居之后儿子找来的“门客”。这个丁外人眉目清秀,身材修长,几乎和自己外舅霍光差不多高,又都是白净美髯而有些相类。馆陶长公主所养的董君,他没见过也听说过,自那之后,公主贵人养上个把男宠成了风气。鄂邑公主也不例外,上官安看来,这个丁外人倒是分外得脸,连鄂邑公主的儿子文信对他也颇为有礼,可见也不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鄂邑公主以前只来过甘泉宫几次而已,但紫殿似乎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一样的云母屏风,一样的帷幄幔帐,一样的五层金博山香炉飘着舒心的馨香,一样的玉几,却加了冬日才有的绨锦。显见得山上秋风入病,天子愈发的畏寒。物件摆设十几年如一日,天子的壮志雄心和康健的体魄,却随着光阴荏苒而一去不复返了。鄂邑公主稽首行礼,口称“陛下长生无极”,上了年岁的人,总是爱听长生、长寿这类字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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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苐卿来了。多少年都没见了,过来让朕瞧瞧!”刘彻对这个唯一健在的女儿,流露了难得的关爱,“这是弗陵,你没见过他。”刘弗陵规规矩矩行了平辈礼见了这位大姐,鄂邑公主还礼,笑道:“瞧这孩子,一脸的聪明相。可见还是陛下有福。”这话倒不全是奉承,鄂邑公主一眼就觉得刘弗陵可疼。本想问赵婕妤为何不在,却见刘弗陵身边一群保傅随侍,显然不缺关照,唯独钩弋夫人没有陪在天子左右,便将心中的疑问咽了下去,更没夸什么妊十四月的奇异之象。向来会察言观色的鄂邑公主当然不会说出令刘彻不悦的话语,更不会主动招惹是非。

       鄂邑公主的封地在江夏郡,刘彻便问了几句南边的光景,又问了女儿些家事。鄂邑公主一一应答,而刘彻说得多了,不禁有些头晕。又开始重复这些天一直自言自语的念叨:“苐卿啊,你说说,太阳知道错了,大错特错,为何月亮和星星还是不肯回来呢。”鄂邑公主简直不能相信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老人是她印象中的君父:“陛下,日月星辰,本就按部就班,各归其位。何谈谁错了,谁不肯回来呢。”刘彻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月亮星星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太阳孤零零哪有什么乐趣啊,太阳真的知道错了啊!”

       一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点亮了一片黑暗,鄂邑公主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刘彻在说什么,便劝道:“妾之浅见,阿翁,太阳固然是知错,可是,可是月亮星星并不知道啊,也许他们还以为太阳依旧是老样子,所以才不肯回来,害怕回来啊。”

       那一声阿翁叫得如此陌生,她从来都是未央宫里被忽略的存在。一直都规规矩矩称呼陛下,何尝敢这么亲热地唤一声阿翁。只是人非草木,鄂邑公主亦渴望父亲的疼爱,也想像三位姐姐一样缠着刘彻撒娇。一向对父亲充满孺慕之情的鄂邑公主亦不忍看着刘彻被心魔煎熬得不成人样,便拐弯抹角地提醒君父,因为这些话只有她能说,只有她知晓这看似没由来的疯话,其实还是因为心底那说不出的愧疚。

       被女儿一语点破迷雾的刘彻露出一副了悟的表情:“啊,对啊,对,没错,苐卿说得对。是因为星星月亮他们不知道。那你说该如何教他们知晓,太阳知错了后悔了,想要他们回来啊。”

       这也难不倒鄂邑公主,她早就听说刘彻这些年根本不进长安,她得让天子不再逃避才成,便回应道:“这,嗯,也许回到老地方,去看看?总会心意相通吧。”刘彻果真欢喜,终究是自己不愿承认,得由别人委婉地提醒才能放手去做,对鄂邑公主笑道:“你说的是。苐卿啊,别回封地了,留在长安吧。改日也要常来,陪陪你兄弟,弗陵一个人没个兄弟姐妹也怪孤单的。”“唯,妾尊陛下令。”即便是姐妹尽殁之后才想起了自己,但那也是自己盼了一辈子的关怀,鄂邑公主欣喜之余便恭恭敬敬行礼应下。刘彻则吩咐身边的小黄门:“马上叫太仆备车马舆驾,朕要回长安!”

       依然是霍光送鄂邑公主离去。霍光满心的疑问,却还是谨慎的性子,深知利害,不该打听的就不要打听,是以一言不发。而鄂邑公主也缄默不语,只顺着霍光亦步亦趋,樱紫色的裙裾成了秋日里片片的黄叶的亮丽点缀,如斯景色,竟然连鄂邑公主都有些流连忘返了。“君与太子相善,却不知陛下的哑谜?”眼看一路默默无语着都要到了丁外人歇脚的庐舍,鄂邑公主主动打破了沉默。“臣不知。”霍光说的也是实话,否则他早就想好该如何应对天子了。

       “本来我也不记得了。那还是小时候的事儿了。不妨说与君听。”鄂邑公主长叹一声,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当时我和太子一起,为了点小事掰扯不清,我们在说为何只有白天只能看到太阳,夜晚只能看到星星月亮,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跑到陛下跟前,陛下就给我们编了个故事。说本来太阳阿翁、月亮阿母还有他们的一群星星孩子是一家,其乐融融,总是一起出现。可突然有一天,太阳阿翁被小人迷惑,变得冷酷无情,对月亮星星打打杀杀,结果月亮阿母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们,只好和星星一起离开了太阳。可是后来太阳知错了,想念月亮和星星了。就每天都出来找他们,日出日落从不间歇,可是月亮和星星还是害怕他,在白天藏起来,到了晚上太阳休息的时候才肯出来。从此太阳就只在白天出现,月亮和星星为了躲避太阳,就在夜晚出现。结果,我和太子就信了,再没争辩过。太子还问陛下,会不会也一生气就把我们都赶跑。陛下当时还逗了我们几句,我也记不清了。唉,几十年了,早丢开了。可是如今看在眼里。陛下说的太阳知错了后悔了是什么意思,君亦比我更明了。我不是什么巫医,但我也知道,心病还是得心药医。所以我才说回老地方去看看。”

       谜团解开,霍光百感交集,如金日磾所说,他指望鄂邑公主确实是病急乱投医,可终归还是她帮了忙,只是这个故事竟也像个不吉利的谶语一般,令人扼腕叹息。“臣谢公主告知。”霍光复杂的眼神看着鄂邑公主,又躬身拜谢。鄂邑公主摇头:“不必谢我,并非为君。我为的是陛下不要再自伤自责。何况,中宫未曾苛待于我,太子与我,亦是姐弟手足。那些我力所不及的,也做不来。君为奉车都尉,大驾回长安,君有职责在身,我不便挽留。”“公主不言谢,臣却不可不感恩。”霍光又一次郑重地拜谢了鄂邑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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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盖长公主的名字用的是汉简的内容,虽然也不确定那俩字到底是不是名字。但汉简里她有个孙子姓丁,疑似丁外人的后代吧。她老公未知,儿子名为文信,没有列侯爵位,弄不好就在元鼎五年那一百零六个倒霉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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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唐风 蟋蟀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
蟋蟀在堂,岁聿其逝。今我不乐,日月其迈。无已大康,职思其外。好乐无荒,良士蹶蹶
蟋蟀在堂,役车其休。今我不乐,日月其慆。无已大康,职思其忧。好乐无荒,良士休休


野猪说了句今我不乐,日月其除,出处在这儿了,本意是说时间过得太快,而这首诗里也有自勉自励的意思。我放在这儿也是用个字面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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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2:4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对汉服不是很懂,只了解最最最皮毛的知识,如果说错了请懂行的筒子们指出来。鄂邑公主穿的曲裾深衣应该是酱紫,马王堆出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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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说钩子穿了个三重衣,这个是阳陵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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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甘泉宫在长安以北三百里,刘彻的乘舆大驾从甘泉返回未央宫,本应顺着驰道行驶,再从直城门入未央。可刘彻却吩咐御马的太仆上官桀,先绕道去博望苑,再回未央宫。其属车八十一乘亦跟随天子,出覆盎门,过了护城河上由鲁班亲手所造、工巧绝世的桥,便是博望苑。博望苑在长安城南,本是刘彻为加冠之后的太子刘据所建,使其招揽宾客,从其所好。就是那一群宾客,在征和二年因巫蛊而起的浩劫中,人人誓死追随刘据,无一人背叛。而刘据也正是从覆盎门匆匆出逃,自那之后再没能回到长安。

       博望苑北面正对着长乐宫,那里种满了梧桐和松柏,遮天蔽日,而后连这片地方都更名为桐柏。这些梧桐和松柏本是元封元年刘据加冠时,刘彻命人所种,诗云: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那是一个父亲对自己成年的儿子最为诚挚的祝愿。而诗又云: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则是一个帝王对太子的期许,盼他身边能有一群君子辅佐。其桐其椅,诗句中的梓树让刘彻念及卫子夫,便亲自种下了一株梓树。

       建元三年,当永巷待诏一年有余的卫子夫终于与刘彻重逢,美人泣涕,总会让英雄生怜,“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眼泪汪汪的卫子夫半是嗔怪,半是忧心的话激起了刘彻所有的怜惜和眷顾。刘彻当时说:“吾昨梦子夫庭中生梓树数株,岂非天意乎?”梓与子谐音,盼子心切的刘彻等了十年之后,方有了刘据,所以刘彻对梓树总有种特殊的情怀。

       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既是因为刘据,也是因为卫子夫。所以他才一定要在博望苑亲自种下这棵树。距离刘据加冠已经过去二十余载,博望苑外的那片桐柏林也成了观景的好去处,苍松翠柏傲然挺立,秋风吹过,涌起一片澎湃的松涛之声,梧桐枝枝覆盖,叶叶相交,梓树也是硕叶萋萋,蒴果长垂。梓树下面,是一个与埋葬之人身份不相匹配的坟墓。

        刘彻独自一人静静站在墓前,一言不发。没人知道天子此刻所思所想,就连刘彻本人,似乎都觉得连时光都停滞了,天地万物也跟着消失不见,只剩下自己与这一抔黄土。满腹心事要倾诉,话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刘彻独自站了很久,时间长到让诸多臣子担心天子会支撑不住。但刘彻最终还是转身返回车里。六匹马缓缓前行,朝着未央宫的方向驶去。

        自从征和二年那场变乱后,整整两年,刘彻再也没回过长安,没踏足过未央宫。两年后同是七月,却是铁了心要正视自己的心魔了。刘彻吩咐属吏在那棵梧桐下设坐,自己一个人进了椒房殿。

       卫子夫自尽后,椒房殿的所有陈设都被少府收走,如今的殿里空旷得很,早没了往日花团锦簇的繁华热闹,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也能听见些回音。长时间没人居住的屋子,没有一丝的温暖,就连空气中的尘埃都透着阴冷。刘彻还记得上一次踏进椒房殿见到刘据和卫子夫,结果那一次竟成了此生的诀别。那时他还说,到征和三年,他们就在一起相守五十年,活到这个岁数的尚且不多,何况是一起走过了五十年。可是谁也没曾想到,征和三年的时候,他的皇后和皇太子都已经不在了。

       元朔元年春三月甲子,在那样一个难得的吉日里,繁华盛世的隆重典礼,汉室天下第一次为了立皇后而大赦天下,刘彻更是特地为了卫子夫,将原来皇后食邑的三十个县增添为四十个。椒房殿中喜气盈门,卫子夫锦衣华服,副笄六珈。面对那个相伴十年,已经成为他皇后的女子,刘彻情不自禁地调侃了一句:“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卫子夫也应景地回答自己的夫君,眼角眉梢荡漾着无限的情意,对答之后还又加了一句,“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良辰美景,佳人在畔,那时候的刘彻志得意满,笑得合不拢嘴,所有人都能感到天子周身溢满的幸福与满足。

       元朔六年,平阳侯曹襄尚卫长公主,同是那年,年仅十八岁的霍去病初出战场便得以奇袭匈奴,被刘彻以勇冠三军之名封为冠军侯,前一年卫青三子也沾了父荫,还在稚龄便有了列侯爵位,送嫁迎亲的队伍里,卫氏一门独有五侯,炙手可热,荣光无限。天下为之歌曰:“生男无喜,生女无怨,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元狩元年,刘据被立为太子后,这歌儿传得便更广了。

       “听到么,外面人就这么编派你呢,说你是独霸天下呢。”刘彻靠着凭几,摆弄着手中的云纹玉梳,不经意地在卫子夫面前提起。卫子夫不予理会,只将亲手剥开的莲子递给刘彻。刘彻还不放弃,又继续追问,卫子夫笑道:“外人不过是瞎凑个热闹,日子还不是自己过自己的。妾要是真的独霸了天下,独霸了君宠,难不成陛下这几年多出的皇子公主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妾可不想要什么独霸,只要陛下不嫌弃妾年长色衰,闲暇之余还肯来椒房殿坐坐,说说话,别把孩子们忘了,妾就心满意足了。”

       “你倒是也会吃个醋。”刘彻偶尔也觉得,向来温顺的女人使个小性子的时候,倒也有另一种风情,“行了,别亲自动手了,叫宫人们去剥开就是了。看看,手都红了”将装满莲子的朱雀纹漆盘放到一边,看到一直为他剥莲子的卫子夫,又心疼起来。“这双手哪儿就那么娇贵了,这要是都做不来,也别抚琴了。还没等到老,就成老废物了。”卫子夫顺势推开漆盘,却还是分辩了两句。

       刘彻笑道:“等你老了,朕也会老啊。到时候咱就成了一对老妪老叟,整天啰啰嗦嗦,不知所云。被人诓了也稀里糊涂的。”卫子夫忽然一低头,嘴角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那样的话,不就是白头偕老么,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刘据朗朗的读书声恰好传来,更给此刻添上了几分温情。“好,与子偕老,夫复何求。”四目相对,双手相握,心心相印,刘彻亦柔声许诺,“不过朕可提前说啊,朕就算到老了,也绝对不会变成个老糊涂,更不会被人诓了骗了。”音容犹在,笑语盈盈,更加映衬得昔年的承诺无比苍白,过去的玩笑又如利刃穿心一样无情地嘲笑着他。

       “你是她母亲,女儿有心事你就能毫无察觉,还撺掇朕去赐婚,阿媛好强,什么事儿都搁心里,这也罢了,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她婚后过得不舒心,连个笑模样都是强颜欢笑,你就看不出来?就能不闻不问,让她委屈自己跟一个骗子过日子。皇后啊皇后,你是什么时候变得冷漠麻木,只顾自己了!”

       “陛下欲加之罪,可这款罪恕妾没法领。栾大乃是陛下座上贵宾,官封五利将军,谁不当是仙人下降,与之来往而与有荣焉,放眼前朝,又有哪个列侯能配得上阿媛?当时这桩婚事若是陛下不允,如何能成行?阿媛孀居那几年整天跟在陛下身边,朝夕相伴,陛下也没瞧出她有心事。妾若有不省察之罪,陛下岂不是从一开始就被蒙蔽了双眼?”

       元封二年,卫长公主离世,刘彻怨卫子夫先提出许婚栾大,卫子夫怨刘彻把个骗子奉若神明。结果演变成帝后两人肿着两双眼睛,在椒房殿大吵大闹,因为伤心太过而口出恶言。最后竟闹得见面就吵,以至于只能避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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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这里,承载着太多悲欢离合。曾经有无限的旖旎风光,有岁月静好的天伦之乐,这里也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从青春年少到鬓发斑白,陪他走过一生的那个女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刘彻依旧坐在上次他来探病时的那个位置,床上空空如也,她再也不会开口讲话,慰藉他嗔怪他了,也不会抚琴而歌,不会陪着他一起等前线战报了。

       打量着椒房殿里剩余的几件家具,刘彻却猛然发现床边的梳妆台上,竟还遗留了一根白发。唉,回想起那些年,她其实亦是倍受煎熬。卫子夫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先她而去,手足尽殁,夫君形同陌路,终究是自己亏欠她的更多。征和二年之后,刘彻强迫自己去遗忘,好像她从来也没有存在过,而那百转千回的往事再度涌起时,又好像她无处不在。无法磨灭的记忆,如烙印一般刻在脑海里。午夜梦回翻涌起滚滚思念的浪潮,却没有伊人入梦。

       刘彻踱着步子,出了正殿,一人站在椒房殿的高台之上。昔日,曾经并肩站在这高台,赏过日出日落,曾看月华如练,共同许下不离不弃的承诺,曾一起为卫氏两位大司马出征送行。如今,物是人非,红颜不再,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在此伤悼。一步步走下高台,由于大病初愈,刘彻显得分外脆弱,几乎没走到一半就要停下歇脚。

       待刘彻走到椒房殿东首那株梧桐前,设好座的臣属已退到长秋门外,仅剩天子一人独自凭吊。梧桐自卫子夫自尽之后便枯萎了,椒房殿其余草木也不如往昔那般茂密繁盛。放佛连草木都透着灵气,在椒房殿失去了主人后,也无力绽放往昔的繁华。刘彻慢慢坐下,一手撑着赤霄雌刃,一手轻抚梧桐树干。旧地重游,此景只堪伤;故人不再,此情难回首。刘彻放下宝剑,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卫子夫的那一缕断发反复摩挲,“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在桐柏亭满腔心事无处诉的天子哀叹了一句,不禁潸然泪下。

       刘彻太熟悉椒房殿了,自从七岁那年,母亲被立为皇后,他被立为太子,就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即便后来陈皇后住了进来,让他对这座宫殿多少有种抗拒,却还是喜欢在梧桐树下歇脚,元光六年,陈后已被废,亦是秋日,曾带卫子夫来过这里。彼时卫青龙城大捷,一举打破汉军对匈奴的畏惧之心。站在梧桐树下,黄叶漫天,再度身怀六甲的卫子夫长裙曳地,广袖飘起来更是仪态万千,满怀憧憬和希冀的刘彻拉着卫子夫,一起拜了这株岁月悠久的老梧桐。默默祝祷,却未对彼此说出自己的心愿。

       “朕当时的愿望,一愿子夫诞育麟儿,二愿早日荡平匈奴,三愿今生永不相负。”“妾只是发愿,祈求一生相守,平安喜乐。”若干年后,当刘据都有了儿子,帝后二人才谈起了当年所许下的心愿,彼此亦是相视而笑。所以,当江充要挖了椒房殿的老梧桐时,卫子夫会出离的愤怒,以至于拔剑相威胁。那不止是历代天子视作神木灵树的梧桐,更因那棵树为满载着她与他之间割舍不掉的记忆。

       子夫啊,朕来看你了。你走了两年,朕也自知时日不多,黄泉路近了。什么求仙,什么长生,全都是一厢情愿,自古至今又有谁能长生不老,可笑朕到了现在才明白过来。朕去过桐柏,可朕总觉得你不属于那个地方,好像你还在椒房殿里一样。所以有些话就只能在这儿说说,你就听着,朕知道,你能听到的。那些害得咱们夫妻相疑父子相残的奸人都被朕弄死了,没人再能来害你。你可能也不在乎这个,可朕得让你知道。

       当韶华不再,缕缕青丝也随着岁月的冲刷渐渐变白,曾经疯狂倾注的情怀亦慢慢沉淀,变得深沉而醇厚。可世事难料,春风得意之时,他何曾想到如今这满眼的苍凉。琴弦永断,不复续弹。只是这弦断,终究可续之,而心去,未免难追。时至今日,刘彻才明白,这世上,没有谁的恭顺温婉是理所当然,亦有太多的人心,并不在他的掌控。

       朕知道你心里有苦衷,朕不怨你,因为你是为了儿子,朕怨你,因为你没有为夫。以至于今天朕都没个机会解释给你听。朕总是在想,若你当初拼命拦着据儿,会不会就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难堪的局面。你们卫家人都是那样,男女老少都是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据儿也终究是卫氏太子,骨子里就有那种与生俱来的刚烈。朕给你这把剑,本是冀望再无同室操戈,没想到你却要自刎谢罪。你没有辜负朕的信任,是朕心里好多话,没法儿说出去。就算不能生而同衾,死得同穴,可你要知道,朕这辈子有过两个皇后,但朕只有一个妻。

       此时秋风拂过,吹在脸上,梧桐枯枝也随风摇摆,只是已经枯死的梧桐没有一片落叶,刘彻又忍不住掉了眼泪。这一定是她听到了。昔日有多么美好,今日就有多么残忍。最初的曾经,彼此清澈的目光中不带有一丝的心机和算计,是她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步步创下这恒久的帝王之业,他们一起经历过初始的艰难,在他遭遇挫折时,是她软语温存抚慰着自己,在他成功时,是她为自己摆下庆功宴,她诞育了令他为之骄傲的孩子,她与她的家人一起,将一生都无怨无悔地奉献给自己。他给予了他们一个帝王最为难得、珍贵的信任,而他们卫家人,亦无愧于君王的信任。

        “中宫长乐未央!”静谧的椒房殿忽然响起了这么一声,子夫?是你回来了?刘彻惊喜地抬头,顺着声音寻找,光秃秃的梧桐树枝上站着一只红嘴绿毛的鹦鹉,不停地在喊着同一句话,喊了几句后,又开始念道:“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自己的秋风辞,字字如锥刺在刘彻心坎。还是两年前,刘据告诉过他,那只鹦鹉没有鸟笼,一直是散养的,如今,就连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却依然要回到这里,可那一声声的吉祥话不会再有人听到,还有刘据那匹送信的白马,一如这已枯萎的梧桐,草木鸟兽尚且如此灵性,相伴了一生的天子又怎能无动于衷。当年卫子夫教了鹦鹉半首秋风辞。他听到怀佳人兮不能忘时还感慨万千,而两年以后,斯人已逝,竟真的是少壮几时兮奈老何。魂梦难相依,茂陵里头,自己是注定要孤身一人了。

       刘彻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椒房殿。他以前从这里离去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回头,即便他知道卫子夫会在他身后默默注视。而当他第一次回头的时候,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空旷巍峨的宫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静静看着这里繁花似锦或是人去楼空。

       出了长秋门,刘彻把霍光叫到了跟前:“在茂陵东北边,替皇后起座衣冠冢吧。”霍光领命,刘彻又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递给霍光,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赐给你。意思你明白。”

        待霍光打开刘彻给他的锦囊,夕阳的余晖照耀下,一片晚霞的光芒辉映着霍光手中的图画,一个年幼的君王坐于华盖下,他的身旁是殚精竭虑的辅臣——周公辅成王。霍光惊讶之余,喃喃道:“究竟谁是成王,又要当谁的周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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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28 13:09 | 显示全部楼层
根据后汉书舆服志,公主乘油画軿车,猪猪那个属车八十一乘也是正规的天子出行规模


博望苑的位置,还有鲁班造的桥出自三辅黄图。


皇后食邑有说三十个县,也有说是四十个县,我在这儿就给子夫个特殊待遇。


猪猪陛下哀叹的那句“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出自离骚。


茂陵里皇后的位置是空的,东北边有个次冢,允许我在这儿YY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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