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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李科敏

[原创海外] (原创)萍踪传书(2014.9.14 173楼最新连载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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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10 13:13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的帽子很有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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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6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萍踪传书》------原创连载(17)

  下半夜,我们乘上开往布达佩斯的列车。我和大成住一包间。为了避免海关的注意,高先生的一大半的行李堆放在我们的房间,他坐的是四人一间的卧铺车厢,空间有限。这样我们这里便成了货满为患的仓廪,每当我们出入包房,必须在各种大小的旅行箱和纸板箱中作一番努力的攀爬。火车启动后,大成疲惫不堪,和衣而睡,我独自沿着昏暗灯光的走廊徘徊许久。回到卧室,同伴已入梦乡,不时嘟哝着一连串梦呓。我倒在铺位上,望着漆黑一团的窗外,久久不能入睡。
  
  在开往布达佩斯的二天二夜的途中,开始面临食品危机。从中国带出的熟泡面已经消殆一尽,我们还有一包奶粉,还是我儿子的食粮,当时不满周岁的婴儿,每月可优待购买一袋奶粉。临别时,妻子偷偷塞在我的背囊。触物生情,为之酸鼻。身上的一些外币,不到紧急关头不可轻易动用,餐车自然无法去了。奶粉固然可以充饥,但是外国火车从不供应开水,除非让乘务员端一杯茶过来,但通常是要付钱的,太不人道,出国以来头一遭怀念中国的好来着。康斯但丁为人慷慨,送我们一个大烤鸡,实在盛情难却,事后我们拿了一套丝巾给康斯但丁,让他带给身怀六甲的妻子。
  
  我们的新邻居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叫米沙,是匈牙利籍,娶了个漂亮的苏联太太,俩人滑雪度假,正在归途之中。米沙会一些少得可怜的英文单词。很快大家都相熟了。对方送了一个匈牙利漆碗,黑底金边,上面有一些别致的图案,我们回赠了一些中国的小礼品,他们十分稀罕。当这对夫妇知道我们的处境,立即倾囊所有卢布送给我们,我们推辞不了掏出美金,米沙坚决不收,说,“我们不久到家了,这个带上,你们路上有用。”当拿着米沙夫妇的卢布,在餐车上消费以享辘辘饥肠的我们,可真有点飘飘若仙的感觉。
  
  米沙夫妇迷上了我们的袖珍立体收录机,当时,无论在苏联还是东欧,这种玩意十分罕见。他们整天泡在我们这里,轮流套上耳机听重金属的西方流行音乐,和高先生寄放的超级行李一起,四人在一狭小空间实在挪不转身子,况且欧洲人种的米沙夫妇块头挺大,待久了气温骤然上升,我对米沙说,如果他们想休息的话,可以带着收录机,请到自己的包房。于是夫妇俩欢天喜地返回。临分别时,我们把收录机赠送给他们,一开始他们说什么也不要,我们解释,到了西方,这种东西很多。最后他们才肯收下。
  
  过苏匈边境的时候,匈牙利方面的边防检查风格近似西方,十分简捷,一个乐呵呵的匈牙利边防人员,在我们护照加盖入境章,双指在大檐帽碰一下致敬,便完了事。本来一路上对高先生寄存的货物捏了一把汗,看来担忧是多余的。边检时,来串门的康斯但丁出示他的CCCP外交护照,匈牙利移民官员立正致敬,立即退出包厢,事后才知道他是个空军少校,是华沙条约组织军事使团驻匈的苏方成员,怪不得在餐车共进早餐时,和二个中国人同桌,他显得稍微的拘谨不安,他的身份敏感,在公开场合上,不宜和外国人接触。后来到达布达佩斯,康斯但丁可是帮了大忙。国家往往不如草民来的厚道,那个年代,国与国之间成了冤家,政治家们互相斗得声嘶力竭,善良百姓倒是未必在意。
  
  进入匈牙利境内,气候明显转暖。大地的积雪层渐渐消散,绿色的植被开始出现,中欧的春天来的格外早。一栋栋小巧玲珑的乡间别墅不时闪现。与铁道线并列的公路上,不时有色彩各异的小汽车和奔驰的火车竞赛着,视野中一派富有生气的景观。 匈牙利是欧洲中部的内陆国家,有大片平原和草原,有时也看到茂密的森林,其中有栎树、山毛榉和椴树等;匈牙利的葡萄酒很有名气,听说得益于肥沃的黑土。全境三分之二地区有地下热水蕴藏。匈牙利是一个具有中等发展水平的国家,趴在窗户边上,米沙夫妇给我们指点外面的葡萄庄园,如数家珍。康斯但丁的英语带有浓重口音,但是词汇丰富,语法严谨,对我们介绍窗外的这个美丽的国家。匈牙利形成于东方游牧民族──马扎尔游牧部落,这个部落恰恰是匈奴帝国的鼻祖,匈牙利这个名字来源于此,但也有学者认为应该来自于突厥,无论是匈奴还是突厥,都是和古代中国有关系。1867年奥匈协定宣布成立奥匈帝国。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奥匈帝国解体。二战后,匈牙利成为华沙公约组织成员国。
  
  历经蒙古草原的塞外萧杀,西伯利亚的严冬酷寒和东欧的三月阳春;我们渐次移位,先是原生态的蒙古游牧国,接下来是地域广袤的苏联帝国,横跨工业化程度差异极大的欧亚大陆,然后来到初现经济自由化的匈牙利,仿佛重温了中世纪,近代和当今的时序。
  
  米沙夫妇在布达佩斯前一站下了车,将换乘长途汽车,继续赶路,他们住在距离布达佩斯二百公里的市镇。列车到达匈牙利首都正值清晨,手表再次往后回拨二个小时,这样我们和中国的时差是七个小时了。阳光明媚,大地回春,与一路上寒冷阴沉的气候形成强烈比照。月台上有免费提供客人使用的行李车。我们陆续将行李搬到站外,在康斯但丁的保驾下,搭乘出租车前往旅行社。他为我们到处奔走,折腾了足足二个小时,然后,这位苏联空军少校和我们道别,他将赶到布达佩斯郊外和父母妻儿见面。说实在的,我们萍水相逢的所有外国朋友,不但给我们带来了欢乐,还有莫大的帮助。
  
  布达佩斯是欧洲著名古城,非常漂亮,有东欧巴黎和多瑙河明珠之称。蓝色多瑙河将整座城市一分为二,河西岸称为布达,东岸称为佩斯。佩斯是繁华的商业和文化中心,标志建筑是议会大厦;布达是高级住宅区,有大量新古典和巴洛克风格的建筑,著名的皇宫和渔人堡就坐落在此。九座气势磅礴的大桥把布达与佩斯连接起来。其中最壮观的是奥斯曼风格的链子桥,建于文艺复兴时期。昔日奥匈帝国的古老宫殿和现代摩登的玻璃钢大厦很协调掺和一起,构成悠雅大气的人文景观。用美学的语言,这是一支凝结的交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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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6 18:57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诸位关注和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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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4 14: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cissyxchen 于 2010-12-24 14:27 编辑

此贴一定要顶额。先问候一下两位同乡前辈,并对你们在那个年代的创造力想象力和勇敢合法改变自己命运的精神和决心深表钦佩。签证那段,真的可以拍电影了,应该会有很好的喜剧效果。不过即使是喜剧,也是含泪的笑吧,其中的辛酸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值得庆幸的是,20多年后的今天,这个国家的年轻人已不需要再以这种国际流浪汉的形式走出国门,把命运交给未知的远方。话说回来,好像签证倒没有你们当年那么容易了,什么走进去谈谈就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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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4 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签名。做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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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7 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仔细看
认真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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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0 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诸位的关注和鼓励,敬祝元旦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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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0 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萍踪传书》------原创连载(19)

  房东有二个乖的出奇的孩子,大的是儿子,小的是女儿,都是学龄前儿童。(欧洲孩子普遍独立性很强,每天用餐,在饭桌边各坐一侧,抄着刀叉,温文尔雅。平时也不喧闹。父母忙碌,孩子从小养成自我料理生活的习惯,即便是独生子女也不例外),另外还有一只温顺的波斯猫。这样的家庭,通过旅行社向外国旅游者提供下榻以增加收入,承租者不仅节省开支,而且能直接接触匈牙利风土人情和家庭生活,情趣倍增。好客敦厚的女主人告诉我们,可以随意使用她的客厅和浴室,包括厨房。
  
  当天晚上,我们去观赏布达佩斯夜景。据说,多瑙河在市区有二十多公里,国会大厦及政府机构位于繁华的佩斯,与布达的皇宫,渔人堡遥相辉映,多瑙河两岸建筑接踵起伏,形成新哥特风格的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色的融洽和谐,九座风格各异,气势雄浑的大桥,横空跨越南北,远看一幅美妙的画卷,迷人夜景难以忘怀。尽管游人如织,车水马龙,整座城市十分安静,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高君自称“老马识途”,把我们带到多瑙河畔的一家豪华的五星级酒店,这里全视野的玻璃钢结构的电梯,可以把客人悬在半空,鸟瞰整个布达佩斯的市容。 当我们步入金碧辉煌的大厅,有二个坐在沙发上的金发女郎,用英语召唤我们过去,高君对我们丢了个眼色,说这是匈牙利的小姐,让我们随他过去聊聊。她们问我们是不是来自日本,性趣如何。高君略通此道,首先请问价格,而后提出以羊毛地毯作为交换方式,二位小姐大为失望,说,“这位先生,也亏你想的出来,真是不可理喻。”再也不想理会我们。以后东欧的天鹅绒革命,匈牙利成了欧洲的性业中心。三年后法国的一位学者对我说,他认为,一个国家是否开放性业,是一个勇气问题,总是事无巨细地,试图把社会管制得纯而又纯,往往事与愿违,只是把这些现象虚伪的掩盖起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当然这仅仅是西方人的一面之辞。
  
  到达布达佩斯的第二天,我们开始一系列签证活动。在匈牙利逗留许可为一个月,身上的外汇储备很有限,要尽量避免坐吃山空。我们依次有三个方向,中欧,西欧和北欧。奥地利就在门前,应该优先争取。
  
  我们来到奥地利使馆领事处,把二本护照从小窗口递了进去,里面那个毫无表情的办事员翻阅半天,然后叫来一个凹眼鹰鼻的干瘪老头,是个签证领事,一听说是中国护照,立即冷冰冰地说,Only Peking,他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回北京的奥地利使馆申请。我们耐心解释,人已到了中欧,目的地是北欧挪威,仅仅是请求过境,再折回北京并不现实,随即递上五十美金,这是由生以来第一次贿赂。高先生曾告诉我们,奥地利外交官可以金钱打点,看来我们是吃了他的药。结果答复是,你们可以取道捷克,美金和护照退了出来,根本没有商量余地。事后,从布达佩斯的中国使馆得知,去年有不少来自浙江青田的,在此地的奥地利使馆得到入境许可,后来都赖在那里不走了,所以奥地利停止了发放中国人的过境签证。
  
  在奥地利使馆碰了一鼻子灰,我们又来到法国使馆,一个很有同情心的小伙子接待了我们。我们告诉他曾经在上海法国领事馆申请了签证,但是需要等候三个月之久,因为行期迫近,我们来到匈牙利。小伙子马上和上司通了电话,回答是,在此地申请同样要三个月,除非上海法国领事馆通知以传真,说明我们的签证已被法国内政部批准。我们算了一下日子,即使等候上海方面结果,也还得二个月。
  
  英国使馆是一位很绅士的签证领事接待了我们,他一边耐心问话,一边在纸上做记录,很少见到如此敬业的外交官。问题十分广泛,什么职业?有无成婚和子女?为何要去英国?那里有无亲友?从英国出来后,又去何方?他对我们护照上五花八门的签证感到新奇,可以打赌,很多签证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我们开始发挥想象力,说打算取道比利时,游览大英帝国,进入北欧,然后飞中美洲,南太平洋,东南亚,最后返回祖国,撰写一本游记。听了这个滴水不漏的旅行计划,头发花白,衣着一丝不苟的英国绅士显然放心许多,他还是第一次和中国学者打交道,审查移民倾向的谈话就此结束,他告诉我们,以最快速度通知英国内政部,十天左右可望得到签证。
  
  我们奥地利签证被拒,到达布达佩斯的第五天,高君和我们分道扬镳。我们把他连同行李送到国际长途汽车站,那里有往返布达佩斯和维也纳的班车。高先生赠送了二块中国的丝绸手帕,奥地利司机高高兴兴和我们一起,把高的超级辎重,塞到双层汽车下面的肚子里去。那么大一堆货物过边境,真为之捏把汗,高先生很有把握的说,公路交通繁忙不已,原则上尽量缩短通关时间,况且所有客人的行李是混杂一起,一般情况,奥地利海关人员才懒得自找麻烦。高先生扬长而去,临别时连一声客套话都没有。一路上给他当义务搬运工,汗淋淋,气喘喘,当然不足挂齿,在匈牙利所有的花费,包括膳宿和车费,他一个子尔都没花,揩油二个一名不文的同胞,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不过我们还是十分感激他的,第一次跨出国门,两眼一抹黑,作为启蒙老师,我们从他那里得到不少信息。实际上他当时的提醒,对于我们关注和最终落户奥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后来在维也纳我们有缘重逢,这是大半年以后的事了。
  
  下一步如何走,我们举棋不定。共同外汇储备,如果直接飞挪威还是够的,如果绕道英国就难说了,况且英国签证尚未到手。
  
  我们沿着街区漫步,又下雪了,即使白天,行人也是很少,仿佛只剩下我们这两个外乡人,周末店家均不开门,晚饭无从着落,回到布达寓所,好心房东太太给我们煮了鸡蛋通心粉,热气腾腾,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当晚梦乡,我们都回到中国各自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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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0 13:46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47# cissyxchen

谢谢高年级同学的夸奖。问候并祝来年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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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5 16:14 | 显示全部楼层
《萍踪传书》------原创连载(20)


  第二天,我们出乎意料获得西德和丹麦的过境签证。我们决定不再等待,先进入西德,看看有何机会,届时再作打算不迟。
  
  离开布达佩斯的前一天,我们购买了飞往德国的汉莎航空的机票。当天中午,我们在一家安静的匈牙利餐厅,要了猪排,罗宋汤和大盘的沙拉。出国以来,一直是过着有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不久又进入西方世界,听说那里的物价又要高出好多,这是我们破天荒美餐一顿的缘故。从饭店出来,坐地铁去英雄广场,那里有一条叫安德拉什大街,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之一,当地居民告诉我们,诗人裴多菲和大音乐家李斯特都喜爱在这里散步。这里有国家美术馆,布达佩斯的城市公园,新文艺复兴时代建造的大剧院和金碧辉煌的圣史蒂芬教堂。路过一家影院,我们进去看了一场电影。自然是语言不通,但是可以看懂大概,说某纺织厂的负责人为了促销,在洽谈生意的客厅安放闭路电视,连接女更衣室的秘密摄像头,从这里可以窥视那里的动静,男人们也就鬼使神差都跑来,果然产品销售一空。东欧由于地缘,人种,历史和文化与西欧相同,艺术和新闻检查没有想象中的严厉,大众传播文化追求娱乐性,较少禁忌。
  
  知道我们即将离去,女主人特意做了匈牙利糕点款待她的房客,美味可口。我们和他们一家合影留念。第二天,女主人一早带着孩子离去,临别她吻了我们的面颊,祝愿我们一路平安,顺便关照我们离开时把房门钥匙放在门外的地毯下,绝对没有戒备,或许素昧平生的房客会带着什么而远走高飞。人与人之间没有相互怀疑猜忌的畸形关系,没有先入为主的犯罪推断,也就没有任何社会的阴暗心理,人们相互赤诚以待,即便过客和陌路也毫不例外,一个社会可以清明纯洁到某种地步,到了这样的环境,人们不忍心加以破坏而产生邪恶之念。人性是需要也是可以感化的,这也就是人类的美好和希望所在。
  
  到了布达佩斯国际机场,我们拖着行李车进入候机大厅,环视四周,就是我们两个东方人。匈牙利海关官员很客气告诉我们,因为匈牙利币福令不能携出国境,请在免税商店消费。我们在那里喝了咖啡,买了两条香烟,准备送给西德的夏教授。剩下的钱买了几卷上海牌胶卷,那个年代在海外买到中国货,还是稀罕事。
  
  当飞机腾空而起的一瞬间,我们俩心照不宣对视一眼,这是历史性的时刻,我们离开社会主义世界,西德将是我们漫游西方的第一站,兴奋之余又有一种担忧,前方等待我们的,究竟是什么呢?喷气客机将穿越拒我们于门外的奥地利领空,飞往二次大战的名城慕尼黑。
  
  慕尼黑国际机场为德国第二大机场,仅次于法兰克福国际机场。 我们是傍晚时分到达这里。
  
  在涌向机场海关出口的人流当中,我们显得引人注目,丢三落四地拖着破旧的行李,身穿年代久远的黑色呢子大衣(说来也巧,我们各有一件家传的裁缝杰作,均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父辈的遗物),一路风尘仆仆,活像还魂的查理.卓别林。边防检查处二个西德警察拦住我们,问我们取道联邦德国要去何方?我们回答去比利时,便将我们的护照签证页扫描,然后一挥手让我们通过。和苏联等东方集团国家相比,西方的验关手续显得简便和有效。
  
  慕尼黑是德国第三大城市,仅次于柏林和汉堡,都市人口达到二百万。慕尼黑处于阿尔卑斯山冰川前缘,多瑙河支流伊萨尔河从城中穿过。现在应是当地最冷的月份,由于穿越酷寒的西伯利亚不久,我们躯体有了抗冻能力,也就一点没有寒冷的感觉。后来的年月,我有机会经常来到这个城市,知道慕尼黑德文原意是“僧侣”之意。其国旗有黑色成分,令人产生不祥之感,联想到这个民族,先后成为两次世界大战元凶的宿命。
  
  资本主义的西德,给我们第一印象是十分鲜明的。五光十色的汽车在马路上飞驰而过,各种灯光,商业广告和橱窗,使人目眩头晕,你是从另一个世界空降而来,几乎无法一一细看周围景观,因为每一样都是新鲜的。发达的工商业,完善的公共设施和市政建设,和摩登奢华的都会市容以及富裕的国民,无时无地不在炫耀当今西欧和德国的奇迹(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慕尼黑城南遭到盟军空袭六十六次,夷为平地,战后重建如同浴火重生)。这一切化为一股现代的物质巨流,铺天盖地迎面扑来。东西欧之间的差异不下于二分之一世纪。奇怪的是,唯心主义的西方社会产生了大量的物质财富,独尊唯物主义的苏联东欧,对物质文明的许诺迟迟无法兑现,也就导致后来柏林墙一夜的倒塌。这是一个哲学的思考。
  
  夜幕降临的慕尼黑繁华非常,时值欧洲市井生活传统的狂欢节,听说,这个庆典起源于希腊酒神节和古罗马农神节以及牧神节,以表驱赶恶魔严冬,庆祝丰收欢悦心情,规模宏大,如同德国的春节。成千上万化装的行走队伍和参观者沉湎欢乐气氛,叫着,闹着,跳着,打扮各种奇异外貌,在街道,广场和酒馆到处溜达,热情洋溢,冬日的寒冷,丝毫不影响奔放的情绪,人们尽情地畅饮狂欢,真面貌隐藏在光怪陆离的面具之后,抹去了性别,职业,年龄的区别,人人任由想像力恣意释放,令人捧腹。德国人一改平日的严肃正经,街头游走,风流浪漫,愚你娱我,博人一乐。街头有一群倚栏而立的浓妆面具佳人,一看到两个奇装异服的异乡人,立即跑过来把她们的猎物团团围住,撒了我们一身的彩色纸屑。其中一位有着特大胸围,其他姑娘示意那是橡皮做的,争先恐后要我们验证她们的才是货真价实,我们从未见过这样阵势,不禁羞红了脸。突然间感觉面具后面的人们,是自由和真实的;相反的,全场唯独没有面具的远方来客,是如此的可怜和虚伪,或者说面具背后的人们,恰恰是生活在没有面具的社会,在一个人性不受任何束缚的世界,初来咋到的人们显得呆滞笨挫。因为在另外一世界,人们习惯了一种生活,愤怒时不可以怒发冲冠,害怕大祸临头;悲伤时不可以嚎啕大哭,害怕他人侧目;快乐时不可以放声大笑,害怕乐极生悲;中庸忍耐,就像出土的秦王兵马俑,没有个性只有共性。到了西方以后,我们有生带来的拘束不安久久不能消失,这是一个终结时代人性扭曲的烙印,伴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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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3 12:37 | 显示全部楼层
《萍踪传书》------原创连载(21)

  德意志民族历代出了不少爱好艺术的君主,作为历史文化名城,慕尼黑城北老区还是留下不少巴洛克和哥特式以及洛可可建筑,如“洋葱头”双塔的圣母教堂,是建造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据说二战盟军轰炸时网开一面。现代建筑有著名的奥林匹克体育场,1972年以色列运动员被恐怖分子杀害“慕尼黑惨案”,就发生在这里。风格各异城市雕塑比比皆是。慕尼黑人爱喝啤酒,像中国人喝茶水一样,狂欢节各酒吧人满为患,那种肆意畅饮的场面,我们算是领教了。说到啤酒,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发迹之地,希特勒曾在此组建国社党和冲锋队以及党卫军,,历史上的“啤酒馆政变”就发生在这里。
  
  我们跑了许多旅馆,在最便宜一家下榻,也要七十马克,十倍于匈牙利价格。这是一家外国侨民经营的小旅馆。西德拥有规模庞大的土耳其裔和巴尔干裔社区。西德以至于整个西欧的重建和以后的经济发展,输入低品质的外国劳工,让他们干简单,重复和体力的工作,这些都是当地人不愿意干的。而高端的职位几乎都是本国人把持,而不管其是否够格。这种愚蠢的移民政策没法和美国比,也就是欧洲只能是二流西方发达体的原因之一。一个印度裔的侍者,把我们领到一间简陋的双人房间。我们关上房门,一口自来水,一口干面包,解渴充饥,窗外是慕尼黑不夜城迷人景色,这个梦幻般的世界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因为这一切并不属于我们。大成劝我一同外出散步,享受慕尼黑的夜色,我却丝毫提不起精神来,乐观是他的一大优点,与生俱来。结果他一个人跑开了。多少有点多愁善感的我,和衣横在床上,望着破旧的天花板,头脑乱糟糟的。到达西方世界兴奋之余,无可名状的悲哀和迷茫从心中升起。
  
  由于是旅馆费用包括早餐,第二天早上我们吃的饱饱的,自助餐厅就是我们俩,空荡荡的,随身我们带走一些面包鸡蛋,用来备战备荒,有一种小偷的负罪感,尽管并没有人会在意。中午我们搭乘火车,奔赴西德南部城市弗莱堡。我们将要探望定居那里的夏教授。
  
  西欧所有的城市都有铁路连接,国家与国家、城市和城市之间也就成了网络,站台上没有工作人员,车厢口不见列车员。进出车站、上下车甚至开车门,都是自助。尽量节省人力,除了效率以外,也是欧洲人工昂贵的缘故,但是并不影响其高效快捷。在西欧坐火车是一种享受,十分惬意。这里的人是那么少,宠物,自行车和再多的行李都可以上车,还是人口的因素。火车在斯图加特折向南方,到达目的地弗莱堡已是晚上十一点了。
  
  我们把行李搬到月台时,外面漆黑的天空正降着鹅毛大雪,地面上已经铺上厚厚的一层雪被。候车厅内,空无一人,这样的小城市,即使有公共交通,深夜时分也必定停驶了,坐出租车,价格昂贵,当然不敢问津,况且在事先没有知会主人的情况下,夜半造访太过失礼。我们决定索性在车站过上一夜,待到天明再作理论。候车厅约莫二百来平方,灯火阑珊,温馨宁静,和风雪交加的户外相比,无疑是安全的临时栖身之处。我们把行李挪到一角,对隅而坐,大成很快传出阵阵鼾声 ,我虽然有择席之疾,但是一路颠簸,不久也就堕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我们醒来,朦胧之中见到面前站着二个西德巡警,和我们说着话,但是什么都听不懂。来了个过路的,在美国阿拉斯加工作,回国探亲,说一口美式英语,翻译道,这里只是个小地方车站,末班车已过,到了打烊关门时候,所以不能停留。警察问我们到弗莱堡做什么?我们回答,打算拜访某某教授,深夜打搅恐怕不便。那位热心人要了地址,立即在车站投币电话亭,帮我们查询教授的电话号码,问了半天,电讯局热线回答无法查到。结果,警察让我们将行李存放在自动行李储存柜中,当知道我们没有硬币可投,立即帮我们从出租车司机处换了些来。
  
  从车站出来,我们心有余悸,警察没有要求出示护照,否则会有麻烦,我们二十四小时过境签证已过了有效期限。
  
  我们在车站边一个旅馆要了一张地图,值夜班的一位中年妇女,耐心地在上面给标注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半尺多高的雪地,一脚高一脚低走了个把小时,又冻又饿,我们钻进路边的酒吧,每人要了一杯卡布吉诺,寒夜里的咖啡,格外浓醇香郁。好景不长,不大一会,服务员说,酒吧停止营业,我们只好重上征途,此时已是半夜二点,我们只能在弗莱堡幽灵般游荡,直至黎明。
  
  雪是越下越大,路上除了我们的脚印,好像就没有其他生命活动的迹象。弗莱堡市童话般的美丽,到处是新娘似晴朗的房屋,静谧的街道停满色彩各异的轿车,绵绵不断的雪花,勾勒着鲜明轮廓和几何线条。我们有钻入汽车避寒的冲动,很快放弃这种徒劳的尝试,车门都锁得纹丝不动。在这个冰清玉洁的世界,只有不断前进,否则就有冻僵的危险。为了补充能量和体力的消耗,我们不时躲到公共电话亭,啃几口冻硬的面包和鸡蛋,这还是从慕尼黑带来的。但绝不能逗留过久,电话亭是全视野的透明玻璃建筑,灯火明亮,兜风的警车老远就能发现两个流浪汉,醒目得很。所以,一般是不超过五分钟,即便如此,也是一个装模作样拨打电话,另一个抓紧时间狼吞虎咽,以免遭到怀疑。有好几次走到郊外,弗莱堡位于著名的黑森林风景区,紧挨法国瑞士,我们恐怕误闯国境,慌忙折回。就这样,一宵走遍弗莱堡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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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0 17:19 | 显示全部楼层
《萍踪传书》------原创连载(22)


  拂晓时分,我们步履维艰来到一个高层建筑,拖着沉重的身躯,乘自动电梯到达第九层。我们筋疲力尽,安装暖气片的大楼过道暖融融的,在走廊席地而坐,身上雪花抖落四周,一尘不染的地板给弄的湿漉漉的,谁都不想站起来。八点正,我们按了门铃,没有反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主人惊醒,总还得梳妆打扮一番方可迎客。半响,门打开了,出现一头银发的德国老太太,虽然一脸皱纹,很是精神。她用德语说话,我猛然想起夏教授夫人是德国血统。这时,女主人看见是二个中国年轻人,立即改用十分纯正的中国话,和蔼问道,“你们是刚从中国来的吗?”便敞开房门,让我们走进了客厅。当大家在沙发上坐下,夏教授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从卧室跑出来,迫不及待要看看远道而来的中国学生。
  
  得知我们是“夜半钟声到客车,踏雪浪迹弗莱堡”,主人感到十分惊讶。他们告诉我们,电讯局注册的是夏教授夫人的名字,自然是无法查到。夏教授立即说,“什么都暂且搁在一边,首先解决的是饥饿问题。”夏夫人穿上大衣外出买菜,我们俩当教授的下手,在厨房里忙开了,居然他的储藏室还有中国广东腊味,西德家庭一般是用电炉,配上平底锅,用起来真有点别扭。在这里中国的圆底锅没有用武之地了。
  
  夏教授已是八十五岁高龄,除了耳朵有点背以外,思想敏捷,谈笑风声,还有孩童般的调皮。他和夫人可谓历经人间沧桑。青年时代,原籍广东的夏教授赴欧留学获博士学位,解放初期携德国妻子回国大学执教,桃李满天下。文革期间,双双被批斗审查,最后投入监狱长达二年之久。一九七三年,得到当时周恩来总理特批获释,离开中国回到西德定居。出境之时,中国边防感到非常惊讶,因为那个年代,因私出国绝无仅有。从此以后,两老一直居住在弗莱堡。一对混血儿女发展不错,儿子婚后另立门户,女儿嫁入邻国瑞士,孙女大学毕业成了一个英国飞机师的妻子,而且也有了孩子,我们一边满足强烈的口腹之欲(是夏夫人鼓励下的秋风扫落叶,吃相自然不雅,我们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出国至今,这是第一顿家宴,况且还是广帮的),一边欣赏教授的照相册页,名副其实的四世同堂,后代是完全欧化了,然而,眼前的夏教授的言谈举止穿着打扮,和上海街头打扑克的退休工人简直一个样。夏夫人虽然是纯正的德国白人血统,如果撇开这点不说,令人惊奇的是,她的谈吐,神态,风格,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活脱一个中国家庭主妇。她用地道的广东白话和上海方言,和远道而来的年青老乡海聊,告诉人们,中国菜肴多么可口,与其相比,西餐简直不值一提。嫁夫随夫,二十多年的中国生活,她早已把丈夫的事业当作自己生命一部分,也早已把客居的中国当作自己的祖国,从此以后我也再没有见到过,一个西方外国媳妇被中国的文化,如此彻底同化,脱胎换骨;由此可以感觉到,其对丈夫和对丈夫为之呕心沥血中国的爱,用心之深,之切。然而他们伉俪最终重返德国,回到人生奋斗的起点,或许是他们当初没有想到的。
  
  聊天主题还是中国,他们认为,尽管处于动荡时期,中国已经进入历史坐标曲线的上升通道,西方貌似繁华,夕阳西下,来日无多。并没有因为个人的遭遇而屏蔽了思想,是老一辈学者的大气和精神高度。夏教授说他感到奇怪,为何近年来中国出现空前的移民热,我反问,“那么您又为什么回到西方呢?” 夏教授笑了,说道,“我们已经人老珠黄,到了该过隐居生活的时候了。”饭后,我们一边喝着乌龙,一边谈论中国最近发生的大事。夏夫人对丈夫做了暗示,夏教授说,“什么都暂且搁在一边,现在必须解决的是疲劳问题。”他把我们引进书房,夏夫人早已铺好了床铺,让我们洗澡躺下。三面书柜,摆满了专业书刊和中国文学以及社会科学书籍,我随手抽了一本香港的政论杂志,饶有兴致翻阅一阵,一边的大成已鼾声大作,我的眼皮耷拉下来,陷在温柔被褥之中,铅块般沉重身躯散了架,不知觉中堕入梦乡。
  
  一觉睡醒,夏教授带我们游览这座城市,一路上滔滔不绝和两个学生交谈,充分展示了学者渊博的学识,有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当导游,我们受宠若惊。
  
  弗莱堡位于德国、法国和瑞士三国的交界处,历史早于慕尼黑的古城,在德语中是自由堡的意思。十几万的人口。由于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弗莱堡是公认的德国环保之都,也是欧洲太阳能研究中心之一。
  
  弗莱堡是德国阳光最灿烂的城市,夏教授说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和慕尼黑一样,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弗莱堡在盟军轰炸下夷为平地,哥特式明斯特大教堂是唯一幸存下来的古建筑。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劫难是空前的,战后欧洲在一片满目苍夷的废墟中重建,可谓凤凰涅盘浴火重生,看着眼前的一切令人肃然起敬,最让人感动的是,人们建立了一个高度现代化的经济社会,却没有以破坏子孙后代赖以活命的生态环境,浪费透支各种宝贵资源为代价,从一开始,他们就致力于一种非急功近利的,可持续的发展。
  
  为黑森林所拥抱的弗莱堡被世人称为“绿色之都”,并非偶然,早在20世纪的70年代,那时低碳经济还没有成为如今时髦的关键词(当今整天挂在人们嘴边,成为光说不练的一种哗众取宠),弗莱堡就开始步上环保城市发展的道路,低调而执着,德国民族一丝不苟的认真劲由此可见一斑。
  
  八十年代弗莱堡在使用环保能源方面已经成其规模,如此一个小城市环保企业就有约莫两千家,所有新建的房子都必需要符合环保和低耗能的设计标准,充分利用太阳能光伏、太阳热能和太阳能绝热(也就是奇妙地把照射在墙上的太阳光转化成热源),无论是公共建筑或者是民居,屋顶全是金光闪闪的太阳能光伏板。产生的能源不仅供住户使用,多余的并入公共电网增加收入。家庭的生物垃圾处理成有机肥,城市有机废料再生成电能继续使用,浴室使用过的水回收为农田灌溉用水,这一切可是我们闻所未闻。
  
  这里碳零排放的宾馆酒店,和低炭节能的居民小区到处可见,弗莱堡是绿党政治的摇篮,德国环保运动正是在此地崛起,民间的力量有效监督政府的经济决策,是绿色经济成为国家命脉的深刻社会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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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6 14:18 | 显示全部楼层
《萍踪传书》------原创连载(23)

  在夏教授的指引下,我们参观了弗莱堡大学,其标志性建筑为红色的砖墙及塔楼,环境十分古朴优美。弗莱堡大学创建于十四世纪中叶,是当时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开创维也纳大学后的大手笔,是德国最古老的大学之一。半个世纪以来,一大批来自该大学的哲学家、文学家和自然科学家为世界文明创造了无数的精神财富,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第一任总理康拉德•阿登纳,和中国生物学家贝时璋毕业于该校,夏教授也曾获弗莱堡大学博士学位。
  
  夏教授告诉我们,小小的弗莱堡大学,就出了十多位自然科学的诺贝尔奖得主。我们注意到其中8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和经济学界著名的弗莱堡学派,均是二战后产生的科学泰斗,按照当今流行的观点, 现代的经济发展大潮,难免抑制科学文化的发展,使精神绿洲沙漠化,因为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人们的创意思维很难有一席之地,极端功利港台社会就是典型例子。然而,二战以后欧洲同样是翻天覆地的经济腾飞,又是如何避免了上述令人沮丧的社会现象呢?站在弗莱堡大学的校园之中,作为来自号称东方一流高等学府的人们,不禁感到汗颜无地自容。
  
  在弗莱堡老城区,鹅卵石人行道显得古色古香。缓缓而行的有轨电车,从容不迫的教堂钟声,典型的欧洲慢节奏风格。小巧玲珑的街头巷尾楚楚动人,和慕尼黑等大家闺秀相比,弗莱堡就像德国的小家碧玉,风情万种。这里纵横交错于街头巷尾的小涧运渠,是当地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据说,春夏之际游人喜爱在遍布各处的潺潺小溪之中,当街濯洗头足,十二分有情趣,可惜当下严寒的隆冬之际,清澈的溪水凝固成晶莹的冰凌。
  
  游客可以或者步行,或者骑车,或者穿滑轮鞋接近著名的大教堂,唯独汽车禁止通行的。教堂外面有半天的小型农贸集市,郊区农民携农产品和手工艺品到此地出售。我们进入了明斯特教堂,里边香客络绎不绝,东方人就我们几个,我和大成投钱点燃了蜡烛,插在圣母像前的烛台上,模仿周边的天主教徒,虔诚地单腿屈膝跪地,胸前划了十字,我们默默祷告,祈求上帝赐福重洋之外的家人,同时为两个迷途羔羊指引一条生路。
  
  黑森林是个天然氧吧和葡萄园酿酒胜地。这里的树林十分茂密,遮天蔽日,日光根本无法穿透,因而有了“黑森林”一说。夏教授希望我们逗留一段日子,也可带我们坐火车去Constance湖,巡游那里的葡萄种植园。
  
  接下来我们逛了市区的商业区,然后夏教授带我们走访一家定居当地的中国家庭。男主人范先生是我们的校友,大家见面格外亲切。数年前范先生得到亲戚的帮助,携前妻双双来到西德,随后经历了婚变。现在范先生重组了家庭,第二任妻子出身青田华侨,吃苦耐劳,继承家族的衣钵打理中餐馆。出国以来,举目无亲,能够倾听心曲的对象少之甚少,夏教授虽然睿智幽默,生活轨迹大不相同,毕竟是两代人,范先生也是农村插队返城上学的主,历经沧桑,具有这代人特有的自省能力,大家也就有了共同的话题。他给客人沏茶倒水,客厅洋溢着茉莉花的清香。
  
  “我和前妻一到这里,一夜间优越感消散殆尽,自以为是的名校毕业之背景,根本没有一丁点的优势,在西方作为外国移民,一切都得老老实实从头做起,没有一个人能够例外,那种心理落差可想而知。和来自农村的华侨相比,知识分子往往更难融入当地社会,最终成就事业更是寥寥无几。几千年文化造就的仕子,‘只是星夜赶科场,少见辞官归故里’,毛泽东说过,现在的知识分子三大特点:‘动摇性、依附性和软弱性’中的依附性,就是皮上毛发之意,如果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是现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悲哀之处,没有了独立性,古今中外,除了毛泽东,没有一个人对知识精英下过如此论断,乍一听有谮言之嫌,实际上一语道破其苍白的特质,一针见血。过去是依附“五张皮”(帝国主义所有制,封建主义所有制,官僚资本主义所有制,还有民族资本主义所有制,小生产所有制)上面,当今是依附在权贵和金钱之上。到了海外顿时没有了依附的对象,‘在天上飞。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空中飞。皮没有了,老家又回不去’,更要命的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上不了厅堂,又下不了厨房,高不攀低不就,陷于尴尬境地。”
  
  范先生接下来说,他的前任妻子大学同窗,年轻貌美,本以为海外留学既时髦又浪漫,到了欧洲才知道自己和这里几十万外籍劳工一样,没有丝毫的特权和区别,生活在这个社会的人们,生来具有西方的身份,物质享受和公共福利,令局外人羡慕不已,稍有不慎造成情绪失衡不足为怪。奋斗谈何容易,婚姻变故也就在所难免。
  
  听着范先生的侃侃而谈,不禁联想起当年美国的西进运动,开发北美西部和加利福尼亚金矿的,大部分是来自欧洲的移民,当时他们是奔着实现“淘金梦”的美好生活而来,开拓进取艰苦创业,从而形成坚韧不拔勇往直前的民族性格,这是美国经久不衰的无形财富和立国之本。现时富庶辽阔的欧洲给移民生存提供了良好条件,但是他们同样面临各种竞争,和残酷的优胜劣汰,落地生根的过程十分艰难和漫长,问题是很多移民根本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回到家,又饱餐了一顿百吃不厌的广东饭菜。在播放五光十色商业广告的电视机前,夏教授问及我们接下来的打算。他告诉我们,在西德绝无居留的可能,恐怕北欧也是如此,总之,整个欧洲谋求居留许可如同登天般的困难。他建议我们设法进入英国,一则有亲戚接应,二则在那里或许容易申请到美国签证。一旦进入美境,就像鱼儿游到大海,海阔天空,那里非法移民多如牛毛,可以年复一年混下去,等待大赦。他举例,说有个同乡,在美国当了十五年“黑人”,至今安然无恙。夏教授夫妇挽留我们多住些日子,我们表示一天的休整,已经很感激了,我们二人别动队,任重而道远,不免心急如焚。
  
  第二天,夏教授送我们到火车站,临别时,说,“是啊,我体会你们的心情,人既然跑出来了,总得找个“鸡笼”。说实在的,我真有点舍不得你们走,今后有了安身之地,别忘了告诉我才是。”火车徐徐启动,渐渐加速,从窗外望去,老人双手插在中式棉袄的口袋里,歪着头看看墙上的时钟,然后度着方步,拐进候车厅,消失了身影。二年以后,在维也纳正式定居,我给弗莱堡挂了电话,夏教授夫妇已先后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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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6 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原创,连载吗?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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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31 03:4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原创,连载吗?哇
123ljwater 发表于 2011-1-26 16:34



    这确是李先生的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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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31 09:1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打算等写完了以后做成电子书慢慢看
养肥了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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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31 15:0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两年个人游历记除了陈清平的《我在朝鲜的三天三夜》外就是李先生的这篇文章,写的真好。时而谈古论今,时而穿插名句经典,的确是厚积而薄发,是在是忍不住看完了,的确是很期待先生能再接再厉。虽然我们不是每个人都写的这么精彩,但我们至少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文章,其乐难以形容只可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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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31 15:0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百度乐先生居然没有百科,的确是百度的悲哀。中国的确是发展变化的令人惊叹,昨夜我在这个偏远的不发达城市的一个街角突然回想起二十年前我孩童时代,那巨大的差异令我处在其中的个人也颇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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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31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夸奖和关注,并祝版主和诸位同仁新春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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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31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萍踪传书》------原创连载(24)

  我们选择坐“夜间火车”,可以一早到达目的地,既能够节省旅行时间,又省下了昂贵的酒店住宿费用。我们身边的钱已经越来越少了。到达西德北部的海港城市汉堡,正是次日的清晨。
  
  我们从火车下来,把行李存在车站的自动储存柜,在旅行社要了张汉堡城市地图,迎着寒风,向市内出发。
  
  汉堡是德国的第二大城市,仅次于柏林。历史上曾经被当时强盛的丹麦统治过,也是神圣罗马帝国一部分。汉堡是德国的西雅图,著名的“空中客车”就在此地大飞机制造区生产。世界大港是众所周知了,各地远洋轮来欧洲时,都会在汉堡港停靠。1943年盟军的轰炸,汉堡大部分被摧毁。就和德国和西欧其他城市一样。现在这里一派盛世景象,没有丝毫二战的痕迹。当年马歇尔计划也就是“欧洲复兴计划”的执行效果,可见一斑,尽管这个慷慨,是为了确立美国的世界霸权地位。
  
  我们身上还带有一点从布达佩斯带来的干点。西欧的自来水是可以直接饮用的。总得找些水喝才行。一路上注意观察,好不容易在超市边上找到公共厕所,上前推门纹丝不动,发现需要投币。二个穷汉缩着脖子一边耐心等候,总算等来了救星,一位胖子打开厕所,我们赶紧一溜烟地尾随而入。
  
  汉堡市的领事馆区十分庞大,这里各国外交机构星罗棋布,据说是世界上拥有领事馆最多的非首都城市。我们来到的时候,整个领事馆区格外寂静,偶然见有外交牌照的豪华轿车呼啸而过,只是所有的外国领事馆大门是紧闭的,“莫非也要投币?”我们正在互相说着笑话,一个背着自动步枪的西德警察走过来,提醒我们,今天是周末,一律打烊。我们才意识到来的不是时候。我们把日期都疏忽了。
  
  一路上我们展开讨论。究竟是在汉堡住下,争取英国和其他国家的签证,还是搭乘当晚到丹麦的火车离开西德。第一方案看来有些问题,一则西德的旅馆费十分昂贵,不是我们长期能扛得住的;二则我们的西德二十四小时过境签证已过期,其他西方领事馆很可能会拒签。当然可以从西德进入与英国隔海相望的比利时,但是比利时签证同样是二十四小时过境,到了那里会遇到同样问题。当时我们在布达佩斯决定离境,不去等待英国签证,实际上规定我们只能进入北欧。挪威是我们各国签证可逗留时间最长的,到了使用最后王牌的时刻。
  
  从领事馆区回到市中心,已经过了正午。天气越加阴沉,汉堡是音乐家门德尔松和勃拉姆斯的故乡。我们顺道看了几座剧院,是二战大轰炸以后恢复的建筑,文艺复兴时代的风格。路上熙熙攘攘的西德人,冷峻和高傲,从不向我们瞧上一眼。这个曾经先后制造二次世界大战的民族,罪孽深重,然而丝毫不减当年日耳曼人傲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美国才能使这个民族俯首帖耳,屈服于强权,这里经常可以见到,哇啦哇啦讲着美式英语的驻德美军,除了是冷战的需要以外,对德国也是起到潜在的抑制作用。在西德,到处可以看到来自东欧,南欧和第三世界的外籍劳工,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从事简单重复的劳动,当地人不由得自觉优越,一种欧洲人与生俱来的殖民意识。暂且不说战后错综复杂东西方关系中产生的马歇尔计划,数十万廉价的外国劳工,对于西德经济奇迹而言,功不可没,尽管今后的事实证明,这种移民政策后患无穷。
  
  汉堡地处德国北部,靠近北欧,和慕尼黑比,气温骤然下降许多。和西欧多数的城市一样,这里古典和现代的城市雕塑到处可见,并在城市布局中点缀了不少喷水池,可惜在零下十几度的冬季,水枯源尽,几乎所有液体都凝固了。
  
  我们来到一家购物中心的小吃亭,凑了零钱,每人要了一个热狗和一杯热可可,站在那里,三口二口什么都光了,依然靠着那里东张西望,既可歇歇脚,又可暖暖身,而且柜台后不时飘来快速食品的热气和诱人香味,虽然不能多吃,鼻子闻闻也是享受。这时候,有二个中国人模样的男子走过来搭讪,一交谈,才知道是来自台湾,是到西德做电子产品生意的。那个年代,我们可是头一次见到海峡彼岸的同胞。台湾人的国语明显变异,初听有点别扭,当然语言是约定俗成的,无可非议。以后的接触中,台湾人几乎没有例外的,都十分善于言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那里的智力开发程度可以略见一斑,很难苛求人们每每言之有物,虽然有时候,言语的巨人和思想的侏儒,两者呈反比。来自两岸的二位学者坐在一起,如果注意他们的交谈,或许会感到其中的一位,语言缺少恢弘。应该承认我们有我们的局限,他们有他们的藩篱,用“岛屿意识”一词,不一定恰当,但是很难找出另外更准确的字眼。台湾的经济奇迹是个不争的事实,处在资本原始积累后期,就像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中的暴发户,我们应该用历史的眼光,看待某历史阶段的拜金主义,文化沙漠等现象,这样,对于那种对大陆人溢于言表的轻蔑,也就不会感到诧异和匪夷所思。
  
  从超市出来,我们回到了汉堡火车站,买了当晚开往哥本哈根的车票。距离开车的时间还有半天时间,折回市区溜达会消耗体内热量,再说囊中羞涩逛街也难有什么乐趣。但是我们马上发现,火车站根本没有供乘客候车的座位,实际上,候车人必须坐到月台两边的咖啡茶座,这样就有了消费。站内有个不起眼的影院,标有Non-Stop的字样,意思是滚动播放电影。我们计算了价钱,比坐咖啡茶座划算,因为总得不断喝点什么,况且看场电影,也不枉西德一行。我们买了票进了影院,偌大播映大厅稀稀拉拉坐有十来个人,银幕上放映的是西方典型的爱情电影。电影中有不少随意写真的性描写,是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不免面红耳赤。在特殊的清教徒式的年代,和“犹抱琵琶半遮脸”的传统文化的双重异化中,自然的性行为,性心理成了公众禁忌的话题,实际反而不真实,那个时代独有的思维方式,语言和人们怪异的举止行为,只有我们这些同代遗老遗少才能搞得明白,如果回放当年的场景,后人看了只会感到莫名其妙和索然乏味,因为这与人类的主流,和当今的社会风牛马不相及。站在今天开放的中国社会,对于一个已经终结时代的人性的反思,只有从今天角度去把握,才有普世意义。扭曲人性的以往社会,动真格的性爱或许遮遮掩掩,但是确实是存在的,只不过是把生来具备的东西屏蔽了而已。
  
  此外,在西欧可以到处看到公开合法的性业,包括红灯区,夜总会和各种衍生行业,如性电影院,性用品商店。西方社会对人性的宽容和自由放纵,造就了多元性,社会像被开启坝闸的川流,万马奔腾,才有了主流的速率和气势,溢出的支流往往忽略不计,主体如果是先进的,局部细胞的变异也就忽略不计,对于这个问题可以做如此想, 最清澈的江河也有沉渣,同时,久而久之,形成社会普罗大众的自治能力。另外,“性”具有社会属性,随历史发展而演化,很难脱离特定的社会发展阶段,来孤立地看待它。西方性业场所的光顾者,占相当比例的是单身外籍劳工,一是缓解这个庞大群体“性”需求,二是实用主义西方社会的功利性,那些可怜的劳工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通过对性业的高额税收,重新又传输到政府的银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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